第叄十四章
鳳棲京城地處鳳耀大陸北方,一年四季還算分明,鳳昭幼一行人離開的時候已是九月底,京郊楓林早已一片金黃紅赤。這些時日一路向南,溫度也越發的高,許多京城早已凋零的花樹南地還在盛開。
時過正午,太陽越發毒辣,鳳昭幼本就身子不適,此時面色更是蒼白得幾近透明。
正巧前頭有個小客店,賣些涼茶餐果。子蕭讓馬夫停下,下去買了些涼茶,順便打聽了一下距離下一座城池還要多久。
鳳昭幼汗已沾濕鬢髮,實在坐不住,便下來走了走。
客店不大,是個兩層的小樓,門口掛了個幡子,上面寫了“客店”二字。此時人倒不少,許是覺得店內不通風有些悶熱,便都靠在店旁邊的大榕樹底下擺幾桌茶水。再不遠處便是幾棵較為纖細的柳樹,權當作馬樁,上面拴著幾匹馬。
鳳昭幼不願往人多的地方靠,便站在柳樹底下,子荒早在她下來時便一起跟下,腰側別著兩把彎月刀,嚇退了幾個瞧見鳳昭幼想要上前搭訕的行客。
子蕭沒多久便返回來,先去馬車上取了一套桌案,又重新拿了杯盞,這才將涼茶遞到鳳昭幼手裡。
“路上實在簡陋,主子姑且忍忍,屬下剛剛問過店家,這裡距離瑤城坐馬車不過兩個時辰,等到了瑤城主子不如歇息幾日,也好辦置些物事。”
鳳昭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望著遠處的孤山出神:“過了瑤城,就離群玉山不遠了。”
“哎哎,聽說了嗎。京城那邊向天下張榜,好像是個什麼親王想要離朱果。”
“那東西不是訛傳的嗎?說什麼吃了能漲一甲子功力,一個嬌生慣養的親王拿了有什麼用?”
“這些皇親國戚不就是吃飽了撐的嗎?許是在哪個話本子里瞧見這個,竟然懸賞了萬兩黃金!聽說武林盟那邊聽到了消息,近日要在瑤城聚一聚,說是舉辦武林大會,我猜是和這件事有關。”
“呵!那小親王有命懸賞未必有命得,驚動了幽冥宮那些魔頭,我看啊,是要人財兩空咯!”
“噓!這話可不是亂說的!”
“主子?”子荒聽那些人對自家親王殿下出言不遜已是不滿,又見鳳昭幼望著那群人的方向出神,便握了握刀柄示意。
鳳昭幼回過神,呷了一口握在手中的涼茶,隨後看著子蕭挑了挑眉:“你說得對,就在瑤城休養幾日。”隨後將杯盞遞給子荒:“上車吧!早一些入城,找一家舒服些的客棧,再尋個好一些的師傅將馬車修得再平穩些。”從京城帶出來的馬車早早就被她換掉了,一路上路過六七個大城,馬車也換了叄四次,如今這個勉強能用,但到底還是顛簸。
雖說鳳昭幼沒多大便愛四處跑,但卻沒大見過什麼武林人。聽說太祖初立時四處盜匪猖獗,武林各大門派頻繁出來活動,當時之氣盛哪怕朝廷也要讓上叄分。後來到了太宗年間,當時的丞相想出了制衡分化之法,招安了一批本就有志報國的武林豪傑,隨後一些小人趁機作祟起事,武林大亂。等到武宗年間,武林中各大門派的高手已然是十不保一,底下的弟子們更是烏煙瘴氣,武宗她老人家直接派兵剿殺,將武林盟的大本營從鳳棲趕到了詔越等國。直至先帝即位,放鬆了對武林的監測,她們這才又壯著膽子回了鳳棲,立了些根基產業,到底不敢太生事,先帝末年她們氣焰漸盛,可沒過多久鳳昭明即位,在武林盟眼裡,鳳昭明不啻於鳳武宗,四處征戰,也是個狠人,便又不約而同默不作聲退到了邊境,在西南扎了根,沒事也不去中原挑事,此時武林盟的名聲反倒好了許多,一些在外行走的弟子多有協助官方捉拿逃犯的事情發生。朝廷自此對她們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贊同也不反對,這十幾年竟也逐漸枝繁葉茂。
到瑤城時已是黃昏時分,氣溫又降下,鳳昭幼沒忍住咳了幾聲,子蕭連忙擔憂的從箱子里翻出一件披風給鳳昭幼披上。
許是瑤城官府也得到了武林盟要召開武林大會的消息,出入照以往嚴了許多,城門前早已排了長隊。守衛的官兵也十分盡責,全然不管來人是普通百姓還是武林高手,一律下車馬檢查,武器倒是可以帶,但要登記造冊,若城中出了什麼事便要盤問這些人。
等進了城天已經擦黑,子蕭便想詢問路人附近哪處的客棧環境較好。
鳳昭幼瞧見附近窺探的目光,皺皺眉,將子蕭喚回:“別找了,去豐樂樓。”
鳳棲各大城池皆有豐樂樓分號,然鳳昭幼之前總想著隱蔽行事,便從不在豐樂樓入住。可如今瑤城魚龍混雜,她一個女子又不能如男子般戴幃帽,道路兩側窺探過來的視線如毒蛇般黏在她身上,帶著濃重的惡意與作嘔的慾望。
鳳昭幼一行人剛要走,那從城外便一直跟著的刀疤臉便湊了上來:“小郎君!豐樂樓此時估計早就客滿了!小郎君一人在外不安全,在下在這瑤城置有產業,可是一套叄進的宅院,小郎君不如和在下歸家如何?”
子荒聽見大怒,彎月刀出鞘:“瞎了你的狗眼!沒瞧見我家主子是個女郎?”
那刀疤臉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跟著十來號人,聽到子荒的話都笑了起來。
“女郎?誰家女郎長得如此細皮嫩肉?”
“哎哎哎,不是說是女郎嗎?你把衣服脫下來讓我們瞧瞧,我便信你是女郎!”
更有那沒皮沒臉的朝著鳳昭幼的方向衝撞過來,被子蕭攔下。
一向冷靜自持的子蕭眼底也淬了冰,瞧著將她們圍成一圈的潑皮無賴,怒極反笑:“當真有不要命的了!”
那些人倒也不怕,嘴上嘻嘻哈哈不乾不淨:“看那兩個麵皮白凈,不會也是跟著你家不害臊的小公子,男扮女裝出來的吧!”
子荒子蕭聽到此勃然大怒,鳳昭幼卻是沒生氣,眼睛越過她們看向不遠處向這裡圍來的暗衛,朝她們搖了搖頭。
按說鳳昭幼冷著臉,端得凜冽不容侵犯的貴氣,那些人再沒眼色也該知道這合該是大戶人家的郎君。可人偏生有這個劣根性,越是不容侵犯便越想侵犯,更別提大戶人家又若何?大戶人家可是看重極了清白,等她佔去了這小郎君的清白,說不得她們還得哭求著她將他娶回來,到時候還得陪送厚厚一份嫁妝呢!只要她拿下了這小郎君,人到手了,錢也到手了,屆時再納上幾房會哄人的美侍,那人生豈不快哉!
那刀疤臉越想越得意,伸手便要過來摸鳳昭幼的臉:“小郎君,我可是刀劍堂的大當家的!你跟著我不虧!”
沒等子荒過去砍斷她的手,不遠處便傳來一個怒喝聲。
“大膽!竟敢在瑤城撒野!你們不要命了嗎!”
鳳昭幼朝聲音的方向看去,是一個戴著冪籬的小公子,聽聲音年歲不大,前後圍著不下二十人,皆配寬刀,著甲胄。
刀疤臉背對著,看不見身後,聽到聲音勃然大怒,抽出刀便要回身,嘴裡不乾不淨:“爹希匹!哪個婊子養的敢壞老娘的好事!”
沒等回身便讓身旁的人攔下:“老大!是官府的人!”
刀疤臉舉著刀,看著在燭光下透著寒光的甲胄,眼都直了,刀“鐺”的一聲掉在地上,雙手抱頭便跪將下去:“饒命饒命!我……我什麼都沒幹!就是看那個小郎君孤身一人不安全,才想邀他回家住一晚!”
“我……我是好心!”
話沒說完,便被那小公子身邊的侍衛一腳踹出去。小公子這才開口:“哼!若不是我路過瞧見,還當真信了你的鬼話!”
“瑤城什麼時候連你們這些臭魚爛蝦也能撒野了?還將心思動在人家小郎君身上,你算什麼東西?”說罷看向身邊的侍衛:“快快把她們綁了送到府衙去!”
那些人聽罷一個個跪下哭天搶地,鬧了好一會兒,被那冷冰冰的侍衛在嘴裡塞了爛布捆著一列帶走了。
那邊結束了那小公子才朝鳳昭幼走過來,掀開冪籬,果然是個年輕小公子,臉蛋微紅,看了鳳昭幼一眼,又不自覺躲閃:“你……你放心,我是瑤城府丞家的公子,她們不敢對你怎麼樣的!”說罷心裡啐了自己一口,不過和一個小郎君說話,他臉紅什麼!
鳳昭幼心裡一哂,她自是不怕,只是覺得有些厭煩,她的人若是動了手,勢必會驚動官府,屆時身份暴露……實在麻煩。
鳳昭幼朝小公子行了一禮:“多謝小郎君搭救。”說罷看向子蕭,示意她去馬車裡將一套十二時令的汝窯拿出呈給小公子,權當謝禮。
小公子自是不肯收,然子蕭實在舌燦蓮花,繞得小公子暈頭轉向,最終還是將那套汝窯遞給了他身旁的侍衛。
鳳昭幼再次謝過便想離開,小公子卻莫名心間不舍,哎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