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姊(骨科1v1) - 32.化身枷鎖

李樂煙曾說過,這皇宮便是她的家,是好是壞,她一併承受。
可是她愛的人,她信任依賴的親弟弟,哪怕是出於好心,樁樁件件,落在身上,也如同千斤墜頂,讓她只有絕望和無助。
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翻出了之前懷孕時她精心挑選布料,給兩個孩子做的一些小衣裳。
因為生出來后不太合身,一直沒找到機會給他們穿,所以就壓在柜子底下了。
若不是她知道了真相,可能過不知多少年,才能翻出來。
公主如今心情鬱結,身體又大不如以前,太醫抓了幾副保胎葯,骨顏守著熬了一下午,這會兒端過來,敲了敲門。
“殿下,您就讓奴婢進去吧。就算您受得了,可您肚子里的小殿下也受不了。”
李樂煙看都沒有看一眼自己的肚子,她只問道:“外面地動的情況如何,你都打聽過了嗎?”
“問過了,骨柳今日特意出宮去看了看,地動最嚴重的地方是京城東南不遠的凌吾鎮,房子都倒塌了,死傷無數,村鎮外的地都裂開,可怕的很。”
“京城中也受到了很大的波及,可謂是……哀鴻一片。”
骨顏聲音越來越小:“陛下正在林雲閣與諸位大人們商討後續的事情,可能要連夜出宮一趟,怕是回不來了。”
李樂煙嗯了一聲,再沒說話。
她捧起小衣裳,貼在自己的臉上,過了會兒躺了下來,守著她素未謀面的兩個孩子,唯一剩下的念想,睡著了。
李樂錫是緊趕慢趕抽了點時間,從宮外一回來,他就直奔長逸宮而來,迎面看到那把牢固的鎖,愣了愣,倒是沒有耍橫讓侍衛們直接拆了。
他下巴上冒出一點胡茬,熟門熟路地走到了李樂煙的寢殿窗下。
不知道她睡了沒有。
不敢出聲,害怕她好不容易睡著了,暫時從冰冷錯雜的現實里離開,又被他生生拉回來。
於是他就坐在窗下,自言自語:“我們現在變得好陌生,也很遠。”
“皇姐,我害怕極了。”
“但是,李樂錫是一朝天子,是皇姐滿懷期待培養起來的國君,是不能害怕的。”
“朕只能慢慢的,一點點解決,日落月升,時間那麼長,皇姐……”
“一生有數不盡的日子,我們度過這段艱難的時間,剩下的就都是好日子了。”
說完,他笑了笑,腦海里已經浮現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景象了。
“上天是眷顧朕的,”七尺男兒,一朝天子,擦了擦眼底的濕潤,長長的睫毛下,紅血絲凄厲猙獰。
頓了頓,他突然起身離開,腳步有些匆忙。
還沒來得及出院子,他已經劇烈咳嗽起來,袁相之帶著兩個侍衛過來扶他,眼瞧著陛下吐出一口血來。
他心驚膽戰地叫道:“陛下!”
李樂錫搖了搖頭,不許他再做聲。
“陛下。”
又有一道聲音,是再熟悉不過的女聲。
李樂錫用手掩唇,沒有立刻回頭,只微微側身道:“皇姐,朕只是想來看看你。”
李樂煙推開窗戶,隔著有些遠的距離看他,雖然夜色朦朧,但還是發現他的身影有些不對勁。
大門還是鎖著的,不好開,她只好懇求道:“陛下,你走近些。”
往常李樂錫聽到這樣的話,肯定貼過來了,可他現在狀態太差,抬腳就想往外走。
“皇姐早些休息。”
“李樂錫!”
興許很久不曾這樣直呼過陛下的大名,李樂煙說完就產生了濃濃的後悔,她道:“算阿姊求你了。”
李樂錫這才轉過身來,一步步往他阿姊的方向走去。
無可避免,他糟糕的樣子一覽無餘。
李樂煙伸手去摸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又心疼地看著他眼底的血絲,“怎麼回事?”
眼淚總是流不盡的。
她問道:“究竟是為什麼?我們怎麼越來越不好了?”
“阿姊想著,把你教養成人,做賢明的君主,就是阿姊這輩子最大的期許。”
“你的確做到了,可阿姊卻成了你此生最大的污點。”
李樂錫打斷她:“不是這樣。”
“我也痛苦,你也在痛苦,我們這又是何必呢……”
李樂錫直覺她要說出什麼殘忍的話來,湊上去想要吻上她的唇,封住她的未竟之語。
可李樂煙慌忙往後退。
他很惱怒,黑著臉把人拽回來,她在窗內,他在窗下,就那麼微微仰著臉,倔強地看著她。
“不要再說了,皇姐,朕不想聽。”
“朕困了,要去睡覺。”
李樂煙搖頭,“阿錫,我想了想,因為地動整個京城都不得安生,我要搬到宮外去,弘安寺就很好,我去看護那些流民,多行善事,為你我積福。”
李樂錫問她:“你已決心去受苦?”
沒等李樂煙回答,他揮袖背對過身子,不再看她。
“你腹中還懷有孩子,絕對不能出宮,皇姐,朕絕不可能讓你如此不顧後果。”
頓了頓,他又冷聲道:“這是聖旨。”
李樂煙從沒想過,有一日他對自己用聖旨二字。
她只是看著他的背影,“你怎麼就不懂阿姊呢,我們糾纏在一起,彼此都痛苦。”
以前她覺得,阿錫是天子,想要什麼都是對的。
若是有過錯,自己承擔就好了。
可是到了現在,反而逐漸想透,明明都在痛苦,沒有任何人能安然,為什麼還要強行這樣。
李樂錫轉過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他一字一句道:“皇姐,我們一母同胞,是流著同樣血的親姐弟,你到底是為什麼,要執著於徹底割裂我們?”
“朕不準,”他重重咳嗽了兩聲,嘴角有些血絲蔓出來,“朕不準!”
最終還是不歡而散。
李樂煙看著他跌跌撞撞地離開長逸宮,擔心得她痛苦不堪,叫來了袁相之問是怎麼回事。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道:“陛下最近在吃別的方子的葯,因為公主殿下近來沒有過問,所以一直沒有同您說過。只是老奴卻覺得這葯越吃,陛下的龍體越不好。”
李樂煙問他:“什麼方子?拿給我看看。”
袁相之早已經準備好了。
他不敢幹涉陛下的決定,只能寄希望於公主殿下,就等著此刻。
那方子本是普通的滋補方子,多加了幾位珍貴的藥材,單看毫無問題,可藥引里卻加了一個極其相剋的。
如此,就成了毒。
李樂煙的手在顫抖,方子飄在地上,她腦子嗡地一下:“陛下,他在服毒?”
袁相之抬頭,眼神複雜地看著她,“殿下,您知道陛下的。”
是,她從來都知道。
陛下是會將自己化身為最牢固的枷鎖,哪怕染血,哪怕斷掉,他都要緊緊扯住自己的皇姐。
這世間,唯有她,不可與自己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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