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昏了一小會兒,李樂煙很快便醒來。
她從床榻上起身,瞧見是自己許久沒回來過的,自己的宮殿,長逸宮。
骨柳知道公主如今情況特殊,把她抱回了這裡,她正在窗邊伸手將帘子拉上。
李樂煙伸手捂住耳朵,嗡鳴聲仍然止不住,她站起來想立刻去找李樂錫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走到門邊時,腳步又停了下來。
“我不能聽信林肆的話就去質問陛下,骨柳,你去查,將這件事差的清清楚楚。”
骨柳看著她如今的模樣,也一時愣住,許久才道:“殿下,林肆跑的太快,不過奴婢已經派人去抓捕他了。”
李樂煙點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你去將骨顏喚過來,不要驚動陛下。”
夜色漆黑,因為臨時回來,長逸宮自然只點了幾盞燈。
骨顏揣著七上八下的心前來覲見,一路上都在想公主到底是什麼時候回到長逸宮了,又為什麼這個時辰把她叫過去?
殿中昏暗,李樂煙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背對著她。
轉身過來時眼裡帶著絲絲笑意,卻並沒有笑到眼底深處。
那是長公主殿下與旁人端著架子時慣常用的神態,骨顏怎麼會不清楚?
她雖在笑,眼底卻猩紅。
骨顏的心顫動,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殿下……”
“我原本想問你些事情,”話剛一出口,李樂煙沒能忍住,大滴大滴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她只好微微仰起頭,聲音裡帶著強忍怒意和悲痛的哭腔。
“如今看你,似乎也不需要再問了。”
被李樂錫收買的骨顏。
種種異常的李樂錫。
枉費她聰明靈透,竟然這麼久了都沒有發現端倪。
她心口一陣沉悶的窒息,“什麼時候的事?”
骨顏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謝罪,聽到問話,直接爬過來,摟住她家殿下的腿。
“小公主和小皇子,生下來的第二日,便沒了……”
“雙生子在娘胎中尚且長得艱辛,又加之殿下生產困難,第二日兩個小殿下就挺不住了。”
骨顏哽咽著,“陛下怕您傷心,一直獨自忍受著痛楚,讓我們大家都瞞著您。”
李樂煙哭的幾乎失聲,她想說什麼,張嘴,喉嚨里卻只覺得難受。
良久,才吼道:“所以那兩個孩子,並不是我的孩子,我與他們相處了整整一年……”
“陛下要將他們送出宮,也是怕我發現,你們就眼睜睜看著我和那兩個假的孩子母慈子孝了這麼久。”
“你們都知道,原來我連他們的面都沒見上一眼,卻背著我偷偷葬在皇陵里。”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李樂煙哭得乾嘔,身體無力地倒在地上,她趴在床榻邊緣,骨柳骨顏紛紛來扶,卻被她揮了揮手趕走了。
“別靠近我。”
說了那麼多話,她的聲音啞地不成樣子了,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從來沒有如此痛恨過這些人。
她下意識地不想去怪罪李樂錫,可又不得不去怪罪他,甚至不知道明日要怎麼面對。
可只要一想到,那兩個孩子,她十月懷胎,九死一生地才將他們帶到世間,卻連見都沒見上一面。
好恨。
“你們出去,鎖上長逸宮的門,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許進來。”
她枕在床榻邊,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也有些潰散發虛,只默默流著淚。
骨顏太擔心她了,出去也好,她急忙站起來想去稟告陛下,卻聽到身後傳來李樂煙冷漠的話。
“包括陛下。”
骨顏咬著手帕,哭的肝腸寸斷,定在了原地。
骨柳雖不忍心,卻只能略帶強硬地扶著她往外走。
“殿下,殿下不會出什麼事吧?”
骨顏不願意走,她寧肯守在門外,每時每刻都守著李樂煙。
“當務之急,我們兩個要去稟告陛下,把今夜的所有來龍去脈都告訴陛下,否則公主的情況更危險。”
骨柳深知陛下才是一切關鍵,她拉著骨顏往外走。
骨顏抽泣著:“可是殿下心意已決,陛下也不準進去。”
不準進去是一回事。
但只有陛下,也只能是陛下,才能去解決這件事。
骨柳忍不住罵道:“你昏了頭不成?難道公主不準,你就真的不去稟告陛下了?”
方才公主的確把骨顏嚇著了,被骨柳一罵,她如夢初醒,點頭道:“那,那我們快去找陛下。”
李樂錫今夜也是真的有事,奏摺堆積了很多,他忙到很晚,覺得有些不安。
回去時路過晚曇盛開,便讓袁相之抱了一盆,想給皇姐看看。
快到極安殿時,他將花盆抱在了懷裡,自言自語道:“朕自己抱給皇姐看。”
興緻勃勃地想進正殿時,卻猛然覺得心口一痛。
倉皇失措間,手中抱著的花盆摔在了地上,盛放的晚曇聖雅而幽靜,卻被泥土沾打地混亂不堪。
他急匆匆地跑進殿里,寬闊的龍床上卻並沒有李樂煙的身影!
李樂錫臉色陰沉,勃然大怒道:“長公主呢!”
一時之間,整個極安殿燈火通明。
侍衛們紛紛出動,李樂錫之所以這麼生氣,一來在於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公主不見了,去通報他。二來在於方才那陣無名心悸。
他直覺有什麼大事發生,轉頭也要出去找,卻看見骨柳和骨顏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骨顏撲過來,跪倒在李樂錫不遠處,“啟稟陛下,公主在長逸宮,您快去看看她吧……”
李樂錫居高臨下望著她,臉上凝結了一層冰霜:“長公主怎麼了?”
骨柳還算鎮定,三言兩語說完了今晚的經過,從李樂煙醒來與林肆會面,到他說過的哪些話,最終又說道:“公主本不願意相信,但她命奴婢叫來骨顏詢問,骨顏性子軟,從小聽殿下的,更是瞞不住。”
李樂錫拳頭緊握,額頭上青筋暴起。
一而再,再而三。
那個林肆像什麼甩不掉的鬼怪魅影。
李樂錫說道:“將他抓住,帶到朕面前。”
他要親自手刃林肆。
外面不知何時起了風,李樂錫踩著夜色匆匆趕到長逸宮,進門前袁相之替他推開朱紅的門,他抬起腳,竟一時心頭膽怯。
不過須臾,又寬步往裡走。
李樂煙在內殿,她很久沒回來住,這裡有些空蕩。
他敲了敲門,啞聲道:“皇姐。”
沒人回應。
李樂錫眉頭皺起,骨顏說李樂煙不許他進去,本是為了不刺激她,才敲門。
可這樣得不到回應,他又怕她出事。
李樂錫雙手用力,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