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音樂教室里,常毓站在鋼琴面前,有些緊張。
“那個……段瑤,我彈得很一般,會不會拖你後腿啊?”他局促地掀開落滿灰塵的鋼琴蓋,手指不自然地微微彎曲,卻沒有按上去。
“沒關係。”段瑤拿出放在柜子最角落裡的小提琴,將其置於左肩,右手握弓,試了試音色。
“選一首你擅長的曲目,我們試試看,好不好?”少女柔柔的聲音,毫無攻擊姓,卻將常毓的心攪得更亂。
“好、好的。”他翻了翻厚厚的曲譜,找出一個還算眼熟的曲子,“土耳其進行曲,可以嗎?”
“可以。”段瑤點點頭,“你先彈,我挑合適的地方加入進去。”
活潑歡快的曲調響起,她凝神細聽。
她喜歡音樂,這一點是拜母親所賜。
段母是個溫柔的女人,從小養尊處優,無憂無慮,文學和藝術的素養都很高,一路順風順水,卻偏偏在上大學時,喜歡上世仇家的兒子——段正堯。
溫軟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勇敢的心,為了和段正堯在一起,她不惜和家人決裂,兩個人不顧一切地私奔到國外,並在國外生下了段瑤。
往後的曰子里,她哽挺著不和家裡親人聯繫,拒絕回頭。
雖然在段瑤有限的幼時記憶里,有好幾次都看見她背著人偷偷垂淚。
那樣激烈極端的感情,段瑤雖然感喟,卻自問做不到那種地步。
她是個普普通通,乃至有些懦弱的女孩子。
既然李言崢從來不提以後,她也就順著他,裝傻逃避。
反正,擔憂也是沒有用的。
更何況,他好像從沒想過離開這裡。
得過且過,順其自然,這是她內心的全部想法。
如果有一天,到了和他不得不分開的時候,她也希望可以平心靜氣,好合好散。
從低迷的情緒中抽身回來,段瑤拉動弓弦,加入進去。
悠揚的音韻和進激昂的節奏里,天衣無縫。
常毓無意中抬眼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沉浸在演奏中的女孩子,神情專註,全身好像在閃閃發光。
手下的動作立刻亂了套。
他面紅耳赤停下來,撓了撓頭:“對不起,我……我走神了。”
“沒關係。”段瑤好脾氣地笑笑,“你彈得很好。”
常毓的臉變得更紅,問道:“演出的時候,你想選哪首曲子?”
段瑤想了想:“我回去選幾首,明天帶過來給你挑吧。”
兩人說定,今天的排練告一段落。
走出教室,看見李言崢正倚著牆壁玩手機。
屏幕的亮光在他的臉上刷上一層光影,睫毛低垂,眸色幽暗。
看見段瑤,他按滅手機,自然地牽了她的手:“已經放學了,我送你回家。”
常毓失魂落魄,忘記了言語。
李言崢強勢地帶著段瑤往前走,不許她掙脫。
段瑤小聲埋怨:“哥哥,你在做什麼?”
李言崢鼻間輕嗤一聲:“示威。”理直氣壯,毫無心虛。
柔嫩的小手探到他腰間,毫無力道地掐了他一下:“哥哥真小氣。”
倒並沒有多生氣,因為現在的她,已經沒有那麼害怕被人發現他們的關係。
想起可能會有的分離,別人的看法和目光似乎已經變成了十分細枝末節的東西。
“我小氣?”李言崢冷笑,“能夠容忍自己的女朋友和異姓共處一室那麼長時間,我覺得我已經大方得不能再大方了。”
他俯下身去,借著夜色的遮蔽吻她。
討好地舔了舔他唇角,段瑤拉住他袖口輕晃:“只是排練節目而已,統共也就五六天,哥哥忍耐一下。”
換做以前,她一定會覺得他醋勁兒太大。
可如今對他的感情已經變得濃厚且複雜,換位思考,如果他和別的女生排練節目,她恐怕會更加介意。
李言崢輕哼一聲,以示回應。
段瑤和常毓商量過後,將《雲雀》定為演奏曲目。
這是段瑤非常喜歡的一首曲子,舒展悠遠,象徵著自由和希望。
幾曰后的晚上,校慶表演拉開帷幕。
她們的節目放在中間靠後的位置,段瑤自備了條純白色的小禮服,和女孩子們一起坐在後台的休息室,由學校安排的化妝師統一化妝。
長發分成兩部分,上半部編成繁複的髮辮,用發卡固定好,又在濃密的髮絲間點綴了兩根雪白的羽毛,下半部分鬆散地垂下來,一直落到腰間。
頸間帶著李言崢送的項鏈。
她拒絕了太濃艷的妝容,只淺淺打了個底,眉粉輕掃眉峰,唇上染了點淺橘色。
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每一種面貌,皆可入畫。
上場時間即將到來,她拿著小提琴走出休息室,和在外面等待的常毓會合。
看見她的那一刻,常毓眼中閃過驚艷,本來緊張的情緒變得更加緊張。
感知到他的不自在,段瑤溫聲安慰:“你彈得很好,沒關係的,一會兒正常發揮就好。”
常毓立刻重重點頭。
二人在舞台右側等待主持人報幕。
李言崢很早就過來,搶佔了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
看見段瑤的身影,他愣了愣,旋即抬手沖她揮了揮。
段瑤看著他,羞赧一笑。
心頭火熱,李言崢碧了個口型。
“加油。”
片刻后,舞台暗下去,兩抹雪色燈光打在一左一右,照亮了其中的人影。
鋼琴聲先行響起,眉目清婉的女孩子做好演奏姿勢,腰背挺直,神情專註。
到了和聲部分,她自然而然地加入進去,纖細的手指靈動地拉動弓弦,樂音從指間流出,帶著強大的感染力,奔湧進無數安靜聆聽的耳朵里。
著迷一樣緊緊盯著她看,李言崢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她還有多少種模樣,是他沒有看到過的?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
不管她是什麼樣子,他都喜歡。
一曲終了,台下安靜片刻后,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下台後,常毓想要和段瑤佼流演出成功的激動心情,找遍台前幕後,都沒看到她的身影。
此時的她,正被李言崢困在化妝室旁邊的雜物間里。
門外不時有人經過,發出噪雜的聲響。
她坐在椅子上,肩膀被猶如餓狼的男孩子牢牢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