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筒里聽到方漸青的聲音,陳青忽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們快三個月沒見面,不過陳青也不是不知道方漸青都在做什麼。
黃師研本質上是一個老實人,聽完牆角后總想找當事人聊一聊,於是主動找陳青承認錯誤,保證不往外亂說之後,就跟間諜似的到處搜羅方漸青的消息傳遞給陳青。
陳青沒攔著她。
黃師研告訴陳青,方漸青離開西雅圖后,又波士頓去出差了三周,和對接公司簽完續約合同后,成功談下了一個科技項目,該項目不出意外下個月就能開始動工,方榮林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
回國之後,方漸青在家休息了幾天,又和方榮林去溫市陪幾個銀行高管遊玩,不過中間出了一個小插曲導致方漸青提前回了江市。
在溫市的室外馬術場體驗的時候,一匹馬受了驚,方漸青為了救人受了傷,幸好傷得並不是很重,但也需要在家休養,方漸青就這樣被迫開始休息。
但想安生地躺幾天也不能,因為邢倩通過何平知道了方漸青的地址,沒打招呼就去看望了方漸青。
雖然是出於好意,但方漸青並不是很能接受,他的房子一向不接客。
那天鬧得不太好看,最後何平迫不得已聯繫了方榮林,方榮林知道這事沒法子,方漸青的領地意識太強,便吩咐方時安給方漸青做一下思想疏通工作。
最後方漸青讓邢倩進了門,但也只是進門,不讓邢倩上二樓,也沒留邢倩吃飯。
何平好心辦壞事,事後被方漸青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心中充滿歉意,但也委屈。
他以為方漸青挺喜歡邢倩的,要不然這段時間的種種異常又是為哪般,於是便委婉地提出自己的疑惑,沒想到方漸青的臉色更加難看,一幅你在放什麼狗屁的恐怖模樣。
最後何平只好閉上嘴,老老實實地當一個啞巴。
方漸青的傷養了兩周,痊癒之後便帶著東西上邢家賠禮道歉,邢倩父親不大高興,但也不好下了好友的面子,便收了禮,明裡暗裡讓方漸青處理好和邢倩的關係,不要傷到邢倩的心。
方榮林也找了方漸青一回,訓斥了他之前行為的不妥,並詢問他對於邢倩的想法。
方漸青實話實說他對邢倩談不上喜歡,但方榮林對於這句話的解讀顯然和方漸青想表達的不一樣,他認為只要不討厭就可以。
感情在利益面前無足輕重。
方漸青沒有拒絕的餘地,又開始和邢倩見面了,由於工作繁忙以及大量主觀因素,暫且只見了兩次面。
這就是黃師研獲得的所有消息,大部分來自卧底方時安,小部分來自她死皮賴臉,不斷找方漸青詢問他最近在做什麼。
不過由於頻率太高,方漸青最近已經不回她消息了。
陳青剛好經過一個隧道,光線驟然消失,轟隆隆的聲音充斥在梁珍的耳邊,不多時就因為信號不穩定而自動掛斷電話。
聽到嘟嘟聲,梁珍收起手機,告訴方漸青:“小青去海西玩了。”
“海西?”方漸青眼皮一跳,“她瘋了嗎,她那樣的身體能去這種地方?”
一旁的方世國慢悠悠地翻了一頁報紙,“漸青,你怎麼和你媽一樣瞎操心,這是溺愛。”
“誰愛她了。”方漸青矢口否認。
方世國抬了一下眼,嫌棄道:“我說的是溺愛。”
“我也沒溺愛她。”
“就這還沒溺愛?你小時候雙標的事海了去了,自己和小青吵得凶,別人輕飄飄說小青一句你就要找別人打架。”
“那不然怎麼辦!”方漸青突然捶了一下牆,在方世國和梁珍震驚的目光下,他惱道,“她就只會哭,我還由著她被罵嗎?”
“真行,天塌下來還有你的嘴頂著。”方世國嘟囔著,放下報紙站起來從柜子里掏了個相冊出來,樂呵呵道,“對了,我還有你打架的照片呢。”
方漸青頭疼地說:“爸,您別逗我了。”
“別什麼別,剛好很久沒看照片了。”
相冊有些發黃,封皮殘破衰敗,露出灰白色的芯,顯然有些年頭了,厚度足足有一根手指寬,翻開后就可以看到陳青和方漸青像樹苗一樣的成長足跡。
“看,那時候的漸青多可愛,一身傷還拉著小青回家,瞧瞧這表情,真臭。”
“還有這張,哎喲,小青被漸青罵得眼睛都紅了。”
梁珍也湊過去看,很快笑出聲,轉頭招呼方漸青一起看。
方漸青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快速地掃了一眼,相片上陳青可憐兮兮,的確是被他罵慘了,但方漸青不覺得得意,而是很煩躁。
陳青喝醉哭個不停的畫面忽然浮現腦海中,方漸青再次生出一種無處宣洩的憤怒。
他抿抿唇,沒有再往照片上,只說自己要休息一下便轉身回了房。
房間還保留著方漸青上一次回來的樣子,窗戶緊閉,無風無塵,連床單的褶皺都保持著原來的線條和角度。
照理說應該沒人進來過,但有人自作主張進來了。
方漸青從書架上橫抽出一本書。
淺色封面,印著“小徑分岔的花園”,很久以前方時安送給他的,讓方漸青有看不懂的地方就來問他,最後方漸青沒有詢問方時安任何問題,但也沒看懂,時至今日更是早就遺忘了書里的內容。
這書不該放在這個位置上。
方漸青翻到扉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年幼時自怨自艾、不知所云的摘抄。
“所有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目前都落到我頭上了。”
看著這怨天尤人的話,方漸青不知怎麼又想起陳青哭的樣子,他難以忍受似的翻過這面,發泄式地往後翻頁,隨後在一頁猛地停住了。
這頁的頁面皺得厲害,彷彿被人摩挲過無數次,又好像是被水打濕過,中間一句話被人用指甲印划起來,“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未來”,旁邊還有一個用指甲扣出來的歪七扭八的字。
方漸青換了個角度站在燈光下,發現是一個“青”。
接到方漸青電話的時候,方時安正和黃師研泡在咖啡店,聽方漸青說要過來,便把地址告訴了他。
方漸青過了二十分鐘就到達了方時安說的手作咖啡店。
赭石色的木框包裹著光潔的玻璃,透過這扇門能清楚看到裡面的景象,咖啡店裡坐了不少人,方漸青看到方時安站在前台和店員說著什麼,而黃師研坐在另一邊的小桌子上吃著小蛋糕。
這個場景莫名眼熟,方漸青回憶了一下,終於想起始末。
方漸青忽然覺得當時信誓旦旦說是梁珍讓陳青來找他的自己很蠢,蠢到家了。
說不定陳青也覺得他很蠢。
那陳青有沒有難過?方漸青努力回想陳青當時的表情和反應,卻發現陳青正常得不能更正常,和邢倩聊得開心不說,還有精力嘲諷他。
不過方漸青覺得陳青是難過的,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畢竟她是喜歡他的,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一定不高興。
可他什麼都不記得。
悠閑而緩慢的音樂在耳邊瀰漫,方漸青帶著複雜的心情推開門。
他往方時安那邊走,但方時安沒看到他,方漸青剛想叫他,卻看見方時安的臉色陡然間沉下來,緊接著稍顯急促地跨到了黃師研的桌邊。
那裡有一位中年男人,剛撿起掉在地上的東西打算離開。
方時安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領,把他壓在桌上。
桌上的蛋糕翻了,黃師研嚇了一跳,“怎麼了?”
方時安沒理會她,總是笑眯眯的臉此刻冰冷得叫人膽顫,別說黃師研沒見過方時安這幅樣子,就連方漸青都沒見過,也嚇到了一跳。
方時安說:“我就說一遍,手機拿出來,照片刪掉。”
“什麼照片?你誰啊?有毛病。”男人掙扎著。
方時安盯著他看了兩秒,面無表情地抬起拳頭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