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茶香。
茶香四溢。
沖泡了一壺熱茶,寶兒知道羅冬羯一向不喜歡喝冷茶。
冷茶和熱茶自是各有愛好者追隨,可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這些喜好卻又並非絕對,或許今日喜歡冷茶的苦,到了隔日卻又突然愛上了熱茶的燙口。
端著茶,寶兒步入內室,她輕緩走著,動作輕柔優雅,深怕壞了裡頭的人的雅緻。
看著盡情彈唱的羅冬羯,寶兒心有安慰。
放下茶壺,寶兒站在一旁,她在等待一曲終了。
「回眸一笑擒君心,纖纖一舞撼君王──」手撫著琴,靜靜等待尾音消失。羅冬羯輕閉雙眼,他今早起身還未梳洗,一頭長發有些凌亂卻仍不失大雅。
琴箏輕彈,單音未止,一曲已然。
「小姐,仔細唱啞了嗓子。」倒了杯茶端到羅冬羯跟前,寶兒道:「喝些茶,潤潤喉吧!」
接過茶,羅冬羯笑道:「唱啞了嗓子也好,最起碼可以不用再說話。」說話太過累人了,常要想著這樣會不會得罪對方。羅冬羯厭惡這樣的交際,所以他寧可沉默。
微皺起眉來,寶兒一向不喜歡羅冬羯稍微悲觀的想法。「是非紛擾,並不會因此得以終結。」
「所以,人活在這世上本就是種錯誤。」羅冬羯聞著茶香,他柳眉輕皺,淡然道:「既然來去皆空,那爭與不爭,又何需計較?」
「爭、不爭,那都是人本身的造化。」寶兒垂下眼帘,如此應對。
「人總是會妄想一切的不該,以為自己能,實則為否。」羅冬羯覺得頭痛了起來,他揉著太陽穴。
察覺羅冬羯的怪異,寶兒接手幫他按摩太陽穴。「少爺,多思無益。」
「我能不為自己打算嗎?」起身走到銅鏡前,羅冬羯摸摸自己施著胭脂的臉。「到底,這張臉是姐姐的還是我羅冬羯的?」而自己,又是誰?
「小姐是小姐,少爺是少爺。」寶兒輕輕從後面抱住羅冬羯,她的語氣溫柔且帶有點兒心疼。「你不是任何人,更不是小姐的替代品。」
「但在世人眼中,我是羅冬盈……」讓寶兒幫自己梳著頭髮,羅冬羯看著銅鏡中嬌美如花的自己。他想砸碎鏡子,卻知道那千百片的碎片將會不斷反映出自己的臉龐。
「少爺,我……」
「夫人!少爺在後院花園等您,要您即刻前去。」
門外響起侍奴的聲響,寶兒閉上了嘴,似乎在可惜沒說出剛剛想說的話語。
「知道了,我隨後就到。」羅冬羯說道,他披上披風。
「少爺,需要寶兒偷偷跟去嗎?」寶兒問道,她擔心羅冬羯會應付不來。
「不用了。」系著披風上的繩結,羅冬羯的神情閃過一絲絲的冷漠。「該來的總是會來,我最終仍是要獨自面對他。」
「既然這樣……」寶兒自衣袖中拿出一個香囊,她為羅冬羯戴上。「如果遇到危難,請務必要打開這個香囊。」
「我知道了。」嗅了嗅香囊所散發的香氣,羅冬羯懂寶兒的意思。寶兒師承邱朧月,就算還沒出師,但也有足夠的能力去製作與羅冬羯腰間上系著的香囊不同效果的產物。
「少爺,寶兒還是覺得,在姑爺面前做自己會比較好。」想起羅冬羯看向李拓言時那眼中閃爍的複雜情感,寶兒說道:「讓姑爺知道羅冬羯,不好嗎?」
「有誰會喜歡滿口謊言的人?」羅冬羯看著一身女裝、嬌媚萬分的自己,他嘆道:「與其被他討厭,不如讓他繼續愛著羅冬盈。」
在寶兒複雜的眼神中走出房間,羅冬羯沉下臉來。
不會有人喜歡滿嘴謊話的人。
但若非不得已,又有誰想去騙人?
羅冬羯這樣想著,不免覺得哀怨。
嫁入李府,或許自始自終就是場錯。
而且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