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哪個接受這種愛,
明明絕配 犯眾憎便放開。”———《流淚眼望流淚眼/勞斯萊斯》.容祖兒
從小到大,曾越玥都活在兩極分化的評價里,普通和優秀都是她的標籤。
論學習成績,她的優秀不言而喻,可是拋開這一點,她的人生無聊得不值一提。
平平無奇的長相,得過且過的性格,沒有愛好沒有特長,丟到人群里就找不著了。
有時她覺得自己像超市角落裡那些不知名的商品,就算一直擺在那兒,也沒人會多看兩眼。
所以宋翡選擇和她成為同桌時,曾越玥的反應比旁觀者還驚訝,少見的睜圓了雙眸,彷彿看到外星人,雖然很快就恢復了常態。
收拾好課桌以後,宋翡隨意環視了一圈周圍,正好對上曾越玥若有所思的目光。
“”
曾越玥立刻別開視線,一副心虛模樣,好像不該看她似的。
宋翡本也沒多在意,只是新同桌一面裝出無動於衷的模樣,一面又悄悄打量她的樣子實在有趣。
再次捕捉到曾越玥的視線后,宋翡勾起唇角,褪去講台上的疏離感,輕聲說了句你好。
曾越玥本以為自己幻聽了,直到看見她揮了揮手,才訥訥地點頭,回了她一句你好。
第一次正是,以她的不善言辭和她的不以為意結束。
和大明星當同桌,對其他人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事情,曾越玥卻不太適應。
但脫離了大銀幕的宋翡,其實並沒八卦號說的那些壞脾氣,待人接物方面雖算不上熱情,但也不疏離。
平時上課,和其他學生別無二致,好在曾越玥也寡言,所以當同桌的日子,也算相安無事,或者相敬如賓。
久而久之,曾越玥偶爾也會忽略宋翡的明星光環。
可她實在美得讓人分神。
因為不常下雪,所以這座城市的冬天總是清朗而明亮的,高叄的氛圍嚴肅而沉悶,於是這點陽光也顯得彌足珍貴。
靠窗的位置最大的好處就是,上課的時候也待在暖洋洋的日光里,曾越玥坐外面,只要側過頭看窗外,就會看到宋翡的臉。
平心而論,她是個聽話的學生,在學校從不化妝,但底子生得好,素麵朝天的模樣也比尋常人漂亮許多。
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呈現清潤的光澤感,睫毛也毛絨絨,金燦燦的,鳥羽般纖細,側臉線條清晰流暢,每一寸都帶著恰如其分的精緻感。
是她遇到的,最好看的人。
察覺到曾越玥的視線后,宋翡轉過臉看她,“怎麼了?”
“沒什麼!”
忽然對上她明潤的眼眸,曾越玥下意識錯開視線,朝外面看過去,過了會兒,在她好奇的注視下,小聲開口,“就是覺得今天天氣很好。”
“是呢。”宋翡笑了笑,也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這麼好的天氣“停頓片刻,義正言辭,”就該用來睡覺。”
“好天氣睡覺?”
“下雨天也適合睡覺。”宋翡一本正經的補充。
曾越玥想了想,倒也認真的點了點頭,“我下雨天也睡得很好。”
宋翡看了她一會兒,“我以為你都不用睡覺的呢。”
“怎麼會,我也需要休息的。”
曾越玥覺得她在調侃自己。
“可你的黑眼圈好嚴重啊。”宋翡說出客觀事實,頓了頓,抬手看錶,“哎呀,要上課了,不行,我得抓緊時間再睡會兒。”
她沒什麼別的愛好,除了睡覺,雖然外人都覺得明星這個職業光鮮亮麗,看到的都是最美的風景,其實不然,晝夜顛倒才是常態。
說睡就睡,她趴在雙臂之間,臉上渡了層暖光,清透而慵懶,輕輕呼了口氣,閉上眼開始小憩。
曾越玥便停了筆,連呼吸聲都放得很輕緩,生怕驚擾到她。
過了會兒,宋翡慢悠悠的轉過臉,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怎麼了?”
“你也睡會兒吧。”
“我不用。”
在曾越玥的認知里,教室不是休息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下課時間,她也沒有懈怠過,休息玩樂,從不在計劃之中。
“好吧。”宋翡抿了抿嘴角,片刻后,坐起身來,“那我也不睡了,這樣會有負罪感。”
她也拿出課本,只是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注意力怎麼也無法集中到課本上,曾越玥猶豫了一會兒,合上筆蓋,小聲道:“其實我也有點困。”
即使宋翡不說,她也知道自己的黑眼圈有多大,堪比熊貓。
宋翡聞言,一秒擺好入睡姿勢。
曾越玥有些生疏的模仿著她的姿勢,臉頰輕輕貼上校服柔軟的布料,也許是冬陽太溫暖,又或者是第一次嘗試放下原則的放縱令人鬆弛,總之,長久以來的不懈與疲怠得到了喘息時刻。
本以為遙不可及的人,反而讓她感受到了平凡細微的快樂。
“還有十叄分鐘。”宋翡說完,看著正在發獃的人,蹙起眉心,帶著笑音揶揄道,“你連睡覺都不摘眼鏡嗎,難道這是某種封印”
“哦不是封印,就是忘了。”
曾越玥紅著臉,將眼鏡摘掉,聽到宋翡略帶驚訝的語氣。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不戴眼鏡的樣子呢。”
同桌這麼久以來,除開必要的對話,這也是她們第一次聊這麼多。
因為宋翡一直看著自己,曾越玥下意識摸了摸眼睛,也許是她太美了,所以她居然有些擔心。
擔心自己不夠好看。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曾越玥嚇了一跳。
畢竟她早就習慣了普通,也習慣了當背景板,現在卻忍不住在意宋翡如何看待她。
“ 變化很大嗎?”
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沒有啊。”
兩人面對面的趴著,四目相對,近到可以分享彼此的氣息。
仔細看的話,曾越玥的五官並非毫無出彩之處,只是平時的神情太過端正,又甚少表露情緒,難免令人模糊性別界限。
此刻摘掉了眼鏡,愈發顯出輪廓分明的英氣,眉毛與睫毛濃密而細長,宛如河岸邊的蒲草。
應該會很軟。
這麼想的時候,宋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輕輕點在她眼皮上。
微涼的觸感,宛如一滴雪花。
她抬起眼,絨絨的睫毛掃過她指腹的紋絡,時間似乎變得格外緩慢,慢到彼此都做不出更多的反應,只是坦率的望著對方,清晰地感受著名為悸動的情緒。
的確是很柔軟的。
宋翡想。
“睡吧。”她虛攏著手心,蓋住曾越玥的眼睛,”沒什麼變化,都很可愛。“
可愛
曾越玥愣了許久,才確信宋翡真的說了這個詞。
雖然她平時也會聽到誇讚,來自老師或者身邊人,認可她的學習成績,可是,自從母親去世以後,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溫柔的撫摸她,誇讚她。
原來,她也是可愛的
從小到大,宋翡都活在兩極分化的評價里,被人喜歡和討厭都不受她控制。
熒幕上的她受萬人追捧,卻很少有人了解她真實的模樣,畢竟造神的人,其實從未見過神。
都說娛樂圈是個大染缸,於是她什麼都不必做,就被公司和各類報道冠上了人設與標籤,清高的,惡劣的,但再怎麼變,她都是資本的產物之一。
年少成名,父母對她的要求也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嚴格,上不完的表演課,培訓班,輾轉於各個劇組,迎合各方資本。
比起她本人,他們都更在乎銀幕上的那個,熠熠生輝,前程似錦的明星。
讚譽,辱罵,都是用來打磨她的工具。
如果,能夠擺脫這個身份就好了。
可是不當演員的話,自己還能做什麼呢?
正當宋翡為這件事煩惱的時候,有人遞來了校園劇的劇本,雖然演過許多次學生,但宋翡卻從未真正體會過校園生活。
於是她重新回到學校,抱著只想做個普通人的想法,選擇了一位並不起眼的同桌。
卻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女同學曾越玥,後來成了她的南柯一夢。
和曾越玥的關係變好以後,最先出來提點她的就是父母。
母親讓她不必在圈外人身上花費太多感情,早晚會分道揚鑣,還說這是她作為經紀人的告誡。
宋翡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深層含義,無非是覺得曾越玥沒有往來的價值,在她的世界里,沒有情意,只有人脈。
宋翡表面上應付幾句,心裡卻不以為然。
沒想到曾越玥主動和她拉開了距離。
因為她父親,以嚴苛出名的曾主任,讓她不要和自己這種“學藝不精”的戲子往來,會耽誤自己前進的步伐。
一個乖得近乎懦弱的人。
宋翡本性也清高,察覺到曾越玥若即若離的態度以後,並不勉強,漸漸也開始疏遠她。
想和她做朋友的,大有人在,她沒心情去遷就一個連選擇都不敢做的人。
但畢竟是同桌,抬頭不見低頭見,有時她上課走神,看到曾越玥的側臉,濃密如蒲草的睫毛,總會令她想起那份柔軟的悸動。
老師說完下課以後,教室里瞬間熱鬧了許多,畢竟是周五,不用上晚自習,最後一堂課又是難得的體育課。
曾越玥將單詞本塞在口袋裡,準備等自由活動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
“班長。”
桌面被人敲了敲,她的視線從宋翡漂亮的手移到她的臉上。
雖然她的皮膚一直很白皙,但此刻卻是虛弱的蒼白,表情也不太樂觀,微蹙的眉心寫滿了忍耐。
“你怎麼了?”曾越玥擔憂得看著她,“是生病了嗎,要我帶你去醫務室嗎?”
宋翡搖搖頭,“沒病,就是痛經,我下節課不去了,和你請個假。”
“沒關係”同為女生,曾越玥很能感同身受,看著她額前的薄汗,以及緊捂著小腹的動作,”那你自己能回家嗎?“
宋翡本想說可以,但是痛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隆冬時節,更難忍耐劇痛,她趴在桌面上,呼出斷斷續續的熱霧。
除了演戲以外,她還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露出如此狼狽的一面。
曾越玥卻毫不介意,只是顧慮到這段時間兩人心照不宣的疏遠,有些惶然的看著她,聲音也小小的,“你要是不嫌我煩的話,我送你回去吧。”
“你送我?”
“嗯!”曾越玥認真且溫柔的看著她,“可以嗎?”
宋翡看著她微微下垂的眼瞼,以及溫潤的眸光,心裡也柔和了幾分,“謝謝。”
得到應允后,曾越玥鬆了口氣,幫她收拾好東西,“要不我們還是先去醫務室吧。”
“不用,我宿舍有葯,而且這個也能扛過去。”宋翡借著她伸來的手,強撐著力氣站穩,“走吧。”
因為剛入學的時候,總有八卦記者在她的上下學路上蹲點,宋翡索性選了住讀,既能避免麻煩,又能減少和父母的交集。
走出教室,一陣冷風刮過來,額前的汗都被吹得快要結冰,臉上忽然被溫暖蒙住,曾越玥將毛絨絨的圍巾繞在她脖間,還貼心地用頭髮攏住了耳朵。
“你”
“你不用擔心,這個圍巾我昨天才洗呢。”曾越玥以為她有潔癖,連忙解釋。
鼻尖蹭過柔軟的毛絨面料,果然聞到了洗衣粉的香氣,似乎是白蘭花。
仲夏時節的味道。
“不是,我是想說,你不冷嗎?”
曾越玥笑笑說不冷的,又幫她扣好大衣的扣子,確保一絲冷風也鑽不進去才放心。
“現在好些了嗎。“
宋翡看著她的眼睛,點頭。
“走吧。”曾越玥個子比她高一些,將她半摟在懷中,朝宿舍樓走去。
身體暖和以後,痛感也減輕了許多,宋翡靠在曾越玥肩上,雖然很瘦,卻能穩穩的托起自己。
餘光里是她的側臉,鼻尖漂浮著屬於她的氣息。
外界,甚至是她的父母,都說她性子冷,所以很少和人產生親密時刻,曾越玥也總被人說是沒有感情的學習機器。
可是,冰塊與冰塊,也能緊密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