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罪(兄妹骨科) - 錯覺 (1/2)

南方的冬夜潮濕且冰冷,路燈縹緲的光暈落在身上,有種置身雪原的錯覺。
排列規整的灌木叢遠看宛如迷宮中的障礙,楊宇嵊和陳最面對面站著,都覺得隔了重重界限,稍有行差踏錯,便會迷失。
“你想聊什麼?”
陳最出來得倉促只隨便套了件厚毛衣,露出的脖頸在昏暗中白得晃眼,目光卻深不見底。
因為陳初的緣故,楊宇嵊對陳最也有了粗略的了解,這半年來,他看著這對兄妹從 疏遠到友善,再到如今的親密無間。
起初並沒覺得有什麼值得深思的地方,畢竟他也有妹妹,關係也很好,所以他曾試著理解過陳最。
可他也是一個喜歡著陳初的男人,長達四年的暗戀讓他變得很敏銳,她身邊的風吹草動,人來人往,他都很上心,更別提感情變化。
雖然陳最性情深沉,卻從未刻意掩飾過本質,無論是在展現鋒芒,還是是謀取自身利益方面,都很坦蕩。
包括對陳初的佔有慾。
這種坦蕩,源自於勝券在握的自信與清高。
楊宇嵊卻與他截然不同,他從小接受的觀念都是平和且溫馴的,所以個性也內斂,溫室中是長不出荊棘的。
他會喜歡陳初,其實也是被她身上那股無所顧慮,鬆弛自如的野性所吸引。
小王子要想馴服狐狸,而他只想陪在狐狸身邊,即便是以友誼的名義,也甘之如飴。
可是陳最的出現,打破了這份平衡,也戳穿了他的自欺欺人,迫使他露出稜角和自私的慾望。
喜歡一個人,怎麼能甘心看著她靠近別人呢。
“我喜歡陳初。”楊宇嵊看著他,神情鄭重。
陳最微微抬眉,攏了攏毛衣外套,視線定格在他臉上,淡然道:“我知道。”
這種開門見山的方式,反而讓他感到鬆弛。
“你要找我聊的就是這個嗎?”
楊宇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我想和你說的是,我喜歡她,所以你能和她保持適當的距離嗎。”
從小到大都能如願以償的人,在索取的時候也理直氣壯。
憑什麼?
陳最在他忿忿不平的目光中露出冷笑,“我們是兄妹,憑什麼為了你一個外人來保持距離。”
他們天生就該親密無間,骨血相融。
外人這個詞戳中了楊宇嵊的心結,從始至終他都沒能真正進入過陳初的內心。
不甘心,不公平,卻無可奈何。
陳最奚落的口吻更是徹底點燃了他的怒火,“兄妹,你看她的眼神,你碰她的時候,真的是把她當做妹妹來看待的嗎?”
蟄伏已久的問題,伴隨著尖銳的嫉妒心,毫不留情的刺向陳最。
“”
楊宇嵊在他出神的時候,猛地朝前跨了一大步,寬闊的後背擋住了大半光線,他和陳最差不多高,不過他鍛煉得當,看起來要精壯許多,所以更加氣勢洶洶。
陳最看著他的眼睛,明亮且灼熱,有種洞察一切的直白,讓人避無可避。
“你怎麼不說話了?”
楊宇嵊並沒從他的沉默中感受到怯意和心虛。
陳最討厭一切麻煩的東西,也幾乎從未和人起過爭執,因為沒必要在乎,所以連情緒都欠奉。
楊宇嵊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犀利與好奇心只讓他覺得可笑。
一個連入場券都沒拿到過的局外人,有什麼資格說叄道四。
“你喜歡陳初,那她喜歡你嗎?”
他擋住了風口,又怒氣沖沖,連帶著周圍的氣溫都升了不少,越發顯出陳最的冷淡。
“你怎麼不去找陳初說這些話呢,你想和她拉近距離,就去行動啊,而不是擺出一副純情的樣子繼續做朋友。”
陳最是單眼皮,內眼角勾得深,輪廓狹長且鋒利,細密的睫毛在冷光下顯得十分尖銳。
楊宇嵊被他眼裡的冷光震懾住,如鯁在喉。
陳最從不收斂刻薄,朝後退了一步,靠著筆直的路燈,站在明晃晃的光團里,帶著睥睨的傲氣。
“行動”楊宇嵊冷笑兩聲,“我現在就是在做出行動,陳最,我不想和你兜圈子,你說我裝純情,那你呢,你難道不是在利用哥哥的身份,誘導陳初的感情?”
誘導,這個詞常用於不平等的關係。
陳最的表情有片刻動搖。
剛開始,他用溫柔的態度對待陳初,碰壁了,就順著她的心意偽裝成討厭的樣子,再之後,又利用她看完日記的愧疚心,故意示弱,讓她心軟,從而心疼自己,靠近自己。
楊宇嵊沒說錯,他和陳初之間的感情 並不純粹,他的愛,建立在卑劣的私慾上。
支離破碎的原生家庭剝奪了他們對親情的認知能力,也模糊了親密關係的界限。
亂倫之所以是少數現象,是因為畸形的東西,必然會被修正。
畸形的感情,是令人搖搖欲墜的斷崖,是不見天日的旋渦與深淵。
本來楊宇嵊只是懷疑而已,可是現在,他從陳最晦澀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
雖然很荒謬,但它確實存在,甚至具有一定的科學依據。
遺傳性性吸引。
“她親近你,是因為信任你,把你當成哥哥,所以沒有戒心。”
事到如今,楊宇嵊依然覺得陳初是被誘導,被利用的那一方。
“我也是當哥哥的人,如果陳初是我的親妹妹,我絕對不會動你這些歪心思,你不用否認。”他用厭惡的眼神打斷陳最的欲言又止,“大家都是男人,都很清楚自己有哪些劣根性,你對陳初的感情,太明顯了,也許除了我,還會有其他人看出來,你想過真的到了那一步,會怎麼樣嗎?”
楊宇嵊的問題,其實也是陳最的心結。
即便他和陳初都認為彼此親密無間,天生合襯,會糾纏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的宿命。
但是無力回天的宿命,又名為將錯就錯的悲劇。
“你看過社會新聞吧,那些侵犯”楊宇嵊光是想起那些變態亂倫的案例都覺得噁心,下意識摸了摸喉嚨,才繼續說下去,“那些男的發泄了慾望,最後可能只是得到刑罰與罵名,只要臉皮厚點,照樣能活得很好,而那些受害的女孩子,她們的人生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人生有許多條道路,然而道德,只有一個定義。
“如果你真的愛她,你應該做的是保護好她,而不是讓她成為被唾棄和譴責的對象。”
“你的妹妹,多大了?”
陳最忽然開口。
楊宇嵊愣了兩秒,不大自在道:“比我小十歲 。”
“是嗎。”
陳最深呼吸了一口氣,目光悵然。
十歲,十年,在這十年裡,楊宇嵊只需要懷著期望,等著妹妹的到來,然而他卻是在惶恐與無奈中,失去了妹妹。
失而復得,他怎能不緊緊抓著她呢。
“喂!”楊宇嵊看他又在出神,“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你都聽見了吧!”
燈光落在眼皮上,明明沒有實質,卻讓陳最覺得尖銳刺骨,內心深處的裂縫無處遁形,可憐且狼狽。
他靠著冷硬的電線杆,沉默許久后,啞聲道:“你錯了。”
楊宇嵊困惑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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