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罪(兄妹骨科) - 抱抱 (2/2)

拿過熱牛奶的手很溫暖,指腹輕柔地擦過陳初眼下乾涸的淚痕。
他靠近她,少女的吐息變成了薄薄的霧氣,陳最的眼眸也變得朦朧,深深的望過去。
陳初猜想他此刻的神情也許叫做心疼與寵溺。
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睫毛掠過陳最修長的指節,像短暫停留的蝴蝶。
“對不起。”
陳最先道歉。
“你……你和我道歉幹嘛?”
陳初本想說的話被他忽如其來的道歉給堵住,她沉吟半晌后,推開陳最,“你先別道歉,今天你只要當個樹洞聽我說話就好了。”
“好。”
陳最捂住嘴巴,眼睛直直的盯著她。
“也不用完全不張嘴,你可以……嗯,適當的附和我幾句。”
要求真多,陳最揚了下眉梢,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我以前,不對,一直到現在,我都挺討厭你的。”陳初毫不避諱的說出實話。
聞言,陳最的眸光頓了頓,但心裡苦再也只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因為我嫉妒你,憑什麼一個爸媽生的,你可以過得那麼好,你可以那麼聰明,美好,光明磊落…“陳初琢磨了一下,感覺誇得有點多了,容易顯出她的自卑,於是擺擺手,“你挺陰暗的,但就是過得比我好,比大多數人都好,不愁吃穿,不用察言觀色,不用迎合別人,天天擺張冷臉也會有人笑眯眯的湊過來。”
陳初自嘲的笑了一聲,“長這麼大以來,爺爺從來沒問過我早飯吃不吃得飽,更別提非要給我塞早飯,前年我右手骨折,縫了四針,奶奶也就燉了兩天湯,可你只是崴腳而已,她忙前忙后快兩周,變著花樣的做菜。”
“骨折?”
陳初從沒說過,陳最想看下傷痕,但冬衣太厚,最終也只能嘆氣,輕聲問:“現在好了吧?”
“當然好了,我才沒你那麼嬌氣。”陳初有點驕傲,又略鄙視的白了他一眼。
“……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如果早知道有這段淵源,他肯定不會輕易任性。
陳最埋下頭,覺得很愧疚,自從那次吵架以後,他一直覺得是自己在配合陳初的小脾氣,但是靠得越近,他越發現,分明是自己離不開陳初。
只要是與陳初有關的事物,他全都趨之若鶩,甘之若飴。
“你先別道歉,聽我說完。”
也許是吹了冷風,她的嗓音也有些干啞,看向他的目光比冬夜更清澈。
“爺爺奶奶重男輕女我可以理解,離婚的時候爸媽都不想要我,我當時很不理解,既然重男輕女又為什麼要生下我呢,有你不就夠了嗎?”
也許只有邱楠月才能解答她這個問題。
“但現在想通了,不是都說孩子是愛情的結晶嗎,你是,我不是,所以你被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我…….”陳初指著自己,“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不是……”
陳最想安慰她,卻找不出理由,如同陳初所說,他一直是受益者,連道歉都顯得像在同情。
“我還記得小的時候,有次周末,我們倆跟著爸一起守藥店,結果他去打麻將了,店裡就剩我們倆了,她來接你,說要去外公家。”
陳最順著她說的話想了一下,記起這件事,那次外公過五十歲生日,點名要見她,母親便帶他回邱家賀喜。
“當時我也很想去,還拉著她的裙子耍賴,結果被瞪了一眼。”
邱楠月對她從來不假辭色,有時甚至比隔壁的阿姨還冷漠。
“結果你們走了以後,爸也沒回來,我一個人待在藥店里,爺爺奶奶以為我跟著你們走了,就也沒來找我,很晚很晚了,他們才終於發現只有我一個人在店裡。”
陳初本想用輕描淡寫的口吻來描述這件事,想證明自己不在意了,都過去了,可越來越酸的鼻腔騙不了自己,她用力咬住下唇,將眼淚憋回去,“可能是覺得虧欠了我,那天爸和奶奶給我買了很多零食。”
陳最伸手,想要替她擦眼淚,卻覺得不夠資格,停頓半晌,只能繼續沉默。
“然後我把最貴的零食都存了起來,想等你回來再吃。”
雖然那時還很年幼,但她能分辨出誰是真心對她好,陳最於她而言就是動畫片里的英雄,替她解決了許多煩惱。
“結果你回來給我帶的那些零食,一看就很貴,我捨不得的,很珍惜的,獻寶一樣遞給你,結果和你的相比,都是些廉價得不值一提的東西。父母夾菜的時候不會考慮到我,有好東西的時候也不會留給我,就連離婚的時候也沒人想要我,陳最……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我也想被人喜歡,被照顧,被愛,我也想啊……”
這些挫敗,傷痛,自卑,和陰鬱的情緒就像烏雲,泥土,廢水一樣,一層一層裹住她,又深又沉,無法掙脫。
現在當著陳最的面,用力的將這顆髒兮兮,皺巴巴,傷痕纍纍的心臟挖了出來。
血淌成了淚。
“哥,我到底哪兒錯了,既然都不想要我,為什麼要生下我,為什麼啊?”
陳最看著她洶湧而下的淚水,想要伸手替她擦乾淨,手指碰到眼淚的瞬間,甚至覺得比岩漿更滾燙。
他的心都快被燒成灰燼了。
“我以前真的很想你,很想你,不止一次幻想你回來,或者帶我走,可是你從來沒回來過,連你都不要我了!”
陳初忽然用力推開陳最。
他差點從長椅上摔下去,卻順勢握住她手腕,猛地將人扣入懷中,陳初越想掙脫,他抱得越緊,將她的眼淚,斷斷續續的哭聲全都抱進懷裡。
捨不得用力,不得不用力,既克制又兇猛,手背上忍出一道道青筋。
陳初掙不開,也就妥協了,而且她其實真的很想要一個抱抱,像被誇獎,想得到溫暖的感情。
洗衣粉的香氣鑽入鼻腔,明明是同款,但陳最身上的似乎就是比她好聞很多,清清淡淡,和他本人一樣,在這靜謐的時刻,這味道令她覺得很安心。
雙手自然而然地攀住了他後背,越動容哭得越兇猛,換氣時都會噎住,陳最毫不介意她這蠢笨,脆弱的模樣,照單全收,一遍一遍撫摸她後背。
遲來的談心與擁抱,化解了兄妹間沉積已久的隔閡。
哭完這一場之後,回家路上,陳初很慷慨的說,“我原諒你了。”
陳最點頭,“謝謝。”
他答應得爽快,她忽然又覺得不划算,於是提要求,“既然你也覺得對不起我,那這樣,以後家務活全都歸你,沒意見吧。”
“……好像你本來也沒幹多少吧。”
有時讓她去丟個垃圾能嘀咕大半天。
“你這什麼表情!”
陳初哼了一聲,“就知道你沒誠意,這麼點小事都不能答應。”
她隨手脫掉外套,呈大字型躺在沙發上,看到陳最平淡的表情以後,還很挑釁的滾了兩圈,把抱枕弄得亂糟糟的。
“幼稚。”
該說的說了,該哄的也哄了,陳初屬於典型的“不打自招”順著她反而沒意思,炸毛的樣子更可愛。
所以陳最直接回了卧室。
陳初看著他緊閉的房門,磨磨牙,“冷血動物!”
親人之間的煽情與浪漫大多持續不了多久,尤其是陳初仗著陳最對她的愧疚心,越來越作威作福,把他當成家裡的小男僕,各種頤指氣使,安排任務。
趙佳婷得知這件事以後,很是心疼陳最。
“怎麼這麼倒霉,遇到你這麼能鬧騰的妹妹。”
“我哪兒鬧騰了,這都他欠我的!”陳初義正嚴辭。
“行行行,您總是有道理的!”趙佳婷想起要說的正事,瞬間變得容光煥發,“粗粗妹,我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陳初微微眯起眼,思忖片刻后,“壞消息。”
“ok,我先說好消息!”趙佳婷根本不在意她的選擇。
陳初轉了轉筆,視線飄遠,落到走廊上,漸漸定格在兩個人影上。
曾越玥和宋翡。
這本不是什麼奇怪的場景的,奇怪的是,宋翡似乎非常依賴曾越玥,平時對別人要麼冷著臉,要麼笑得很官方,可是卻一次次牽住曾越玥的手撒嬌。
她倆居然很投緣嗎?
陳初覺得不可思議。
“嘿!”
趙佳婷打斷她的思緒,“聽我說,好消息就是——譚夢如倒霉了!”
她和男朋友去旅館開房的照片被人偷拍了放到了校園牆,又掀起了一場風波。
“啊,誰這麼無聊啊。”
“不管是誰,你不覺得很解氣嗎,她剛揍完你沒多久就倒霉了,這可不就是報應嗎!”
趙佳婷越說越覺得解氣。
陳初的神情卻沒那麼鬆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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