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您的那些同伴。也許之後與她們相處之時,您要多多小心,不要再發生這種事了。”
正午的太陽壓在雲端,長條的光線沉沉地墜在騎士赤紅的鎧甲之上,反而閃爍著金色的光輝。一朵白玫瑰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如同淑女飛揚的白色裙擺,最終砸進騎士的懷中。騎士哎呀一聲,隨風搖曳的斑駁樹影在她亞麻色的長發上留下一團團柔軟的斑點,她雙手笨拙地捧著小小的玫瑰,有些訝異地抬頭注視著高牆。
然後她將玫瑰摘下,別在自己的耳邊。騎士笑起來,湛藍的眼中翻湧著細碎的光芒:“我、我明白了!謝謝您,我這就去覲見陛下!等下次進宮,我一定為您也帶一朵漂亮的玫瑰!”
“不——”不要再來了,伊昂娜還沒能來得及將這句話說出口,騎士已經迫不及待地跑走了。她的腳步聲很輕快,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
沒能提醒她不要在王宮裡奔跑,伊昂娜有些苦惱地想,希望陛下看見自己種的玫瑰,不要太過苛責她。
而且——
伊昂娜抬起頭,注視著右手邊的高牆,不知道那位冒失的騎士叫什麼名字呢。
伊昂娜盯著牆出了一會兒神,然後又慢慢低下頭,順著剛才停下的地方繼續讀下去。
“——公主殿下。”
沒有聽見腳步聲,只聽見了魯佩稍顯冷凝的獨特聲線。
“侍衛長,”伊昂娜沒有抬頭,“您回來了。”
“是。二公主並無大礙,只被罰了叄天禁閉。”
“好。辛苦您了。”伊昂娜彎了一下嘴角。對於動輒梟首示眾的埃莉諾拉來說,禁閉叄天實在不痛不癢,代表她並沒有將柯露的過錯放在心上,只是象徵性地給予了冒犯女王的懲罰。
魯佩安靜地站到了伊昂娜身邊,一如既往。但沒過多久,她忽然遲疑地開口:“殿下。”
“嗯?”
“您似乎心情很好。”
“嗯——”伊昂娜歪了一下頭。這是一個放在普通少女身上會顯得十分俏皮的動作,但伊昂娜的動作向來很緩,看上去更像是在沉思。
伊昂娜短暫地停頓了片刻,然後微笑著回答:“今天的天氣很好,玫瑰開得很漂亮。剛剛路過一隻飛鳥……我沒有看見她的樣子,但僅僅是聽她振翅的聲音,我就在想,那一定很漂亮。”
騎士匆匆離開之後,最終匆忙趕到了女王的書房。書房內的騎士們跪了一片,她進去時看見連平日里最是浪蕩不著調的副團長瑪莎也惶恐不安地低著頭,連瞥她一眼也不敢。瑪莎一動不動,騎士只能看見瑪莎交錯著傷疤的側臉。她心中一緊,但只是緊張,並無畏懼。她趕緊跪下,手指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想要去扶正耳邊的白玫瑰,但是明智地忍住了。
“女王陛下,我……”她向來不善言辭,前後緣由太過冗長,她乾脆一概省去,只說,“請您責罰!”
女王一言不發。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這間書房,騎士的心越發下沉。她正想開口攬過罪責,聲稱這都是自己的過錯,卻聽見女王忽然輕笑出聲。
不同於騎士初見女王時曾聽過的,帶著輕蔑與嘲弄的笑,反而像是看見了小孩子惡作劇的長輩,只是寵溺地一笑而過。
但這點溫情很快便消散了,女王的聲音重歸於冷漠:“退下。”
騎士們如蒙大赦,行禮後退了出去。
騎士像是在夢中一般,跟著同伴們一起走出了書房,還恍恍惚惚彷彿飄在空中。她不能理解為何一向易怒的女王沒有大發雷霆,也不清楚剛才那聲輕笑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直到副團長瑪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如夢初醒。
“啊!瑪莎?……怎麼了?”
“您可讓我們好等!您沒來之前,女王陛下看上去就像是要活剮了我們……怎麼忽然就把這件事揭過去了?您說,我們到底是走了什麼運?”瑪莎習慣性地摩挲了一下右臉的刀疤,“該不會是您施了什麼魔法吧……團長大人?”
她這麼玩笑似的說著,試探地去瞧羅梅爾德的臉色。羅梅爾德抓了抓自己亞麻色的長發,誠實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是,也許是……”
她小心翼翼地取下耳邊的白玫瑰,將它捧在手心,眼睛亮閃閃的:“瑪莎——也許我今天,見到了守護玫瑰的精靈。”
瑪莎盯著她手裡的玫瑰看了一會兒,驚疑不定。羅梅爾德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玫瑰是曾經受到烈焰女神寵愛的神聖之花,宮中栽種了玫瑰的地方,只有一個。
她露出一個笑容,說:“精靈?您一定是在說笑。……您親眼見到了嗎?”
“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我覺得一定是的!”羅梅爾德毫無理由地堅持著,“等下次再去,我一定親口詢問她。”
“哈哈,那也不錯——”瑪莎拍了拍羅梅爾德的肩膀,接著狀若無意地說,“不過,您不常來王宮,您不知道——對於不熟悉的女士,最好報上自己的姓氏而非名字,以免冒犯。下次見面,記得不要唐突地報出您的名字呀。女王陛下不是開恩賜予了您姓氏嗎?您也算是貴族了,可要有貴族的氣度。”
“原來如此,”羅梅爾德點了點頭,“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