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屈悶的夜晚。
四周寂靜無聲,就連光線亦欠奉,鳳紅邪眼目緊閉,獨自一人坐於一塊隱藏於短灌木叢內的石上,輕輕撫摸著一張由他親手精製,橫卧於他大腿上的五尺大型獵弓,背後掛上了四支巧制的長箭,伴著他的就只有寒冷和靜寂。
從阿速軍的軍營背後八里多的密林處,鳳紅邪靜心地等待要等待的人。
韓明霞跟他所暗示的時候就是指現在此刻了。
以白蓮教的紅巾軍軍力,如果死守一城之地,應付西北兩路的會師夾擊的話,用不著十日已經要城破戰敗。
所以她才要布施巧計引得阿速軍前行橫越這個近十里的叢林,讓西,北兩軍出現少許時差,好集中所有軍力孤注一擲與阿速軍決一生死。
這個戰略並不是代表她膽大自信,而事實上是她別無選擇。
由北方來的徐州三萬漢族補助步兵,本來的士氣和戰力就遠遜於阿速軍,加上白蓮教信眾達數十萬計,軍中定然會有白蓮教的姦細,所以要精確測出這支步兵的位置及行動亦不是難事。
如果白蓮教能率先打挎阿速軍,那麼徐州的三萬步兵將會陷入進退維谷的境況,最理想的情況就是尚未到達潁州,其它地方已經開始爆發暴亂,四周亂軍環伺下他們最後也只能被迫撤退。
所以現今最大的問題就是要截斷兩軍的通信,使阿速軍變成了孤軍深入。
以鳳紅邪所猜測,韓明霞應該會在開封附近布下伏兵,引得阿速軍跌落陷阱后,才由潁州出兵形成南北反夾擊,這種軍事行動大概需要一日至兩日的時間就可以完成。
她今晨精心計算的誘敵深入之計,亦是讓鳳紅邪可以有這片叢林作為伏擊阿速軍傳令兵的憑藉。
但要從這片橫越數里長的廣大密林里,查找並狙擊擅長於察敵,隱藏,逃竄和反追蹤的傳令兵,所需要的六識靈通定必要是宗師級或接近宗師級的高手才行。
在白蓮教之內就只有白蓮聖后韓明霞一人有這個級數實力,可是現在她要儘力統籌布置與阿速軍的決戰,根本就不可能獨自跑來這裡吃冷風及浪費時間。
現在唯有讓鳳紅邪這名與韓明霞級數相近的大閑人來充當這份差事,誰叫他是人家的外孫,又收了韓巧巧這份大得無法再大的「大禮」。
從遠處傳來了馬匹的腳步聲,一名全身輕凱的官兵策騎著一匹沒有馬甲的強健戰馬如箭般飛快地賓士而來。
屏息靜氣,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和氣息,他知道那怕是點點的人為動靜,亦肯定逃不過這類受過專門特訓,觸覺猶勝野生動物的傳令兵。
鳳紅邪的精神思感伸廷至傳令兵的身後。
其實現在已經不是第一次伏擊了,從這名傳令兵出營開始至今,鳳紅邪已先後追蹤和埋伏了三次之多,但每一次也都毫無道理地感到條件不足而放棄後退,而每退後一次更要兩哩多才找到他認為最適合伏擊的地方。
在第一次埋伏時他更察覺到在這名傳令兵的背後跟著了兩名輕功異常高明的傢伙,以不弱於戰馬的速度緊緊地追在後方。
此時他才知道原來傳令兵的真正面目並不只是一個騎馬的騎士那樣簡單,而是一個在前方策騎,另外二人在背後秘密跟隨。
最前的那個除了充當前哨的尖兵外,還是一個自我犧牲的誘餌,以及作為指引的導航者。
而後面的兩人則與騎兵保持著三角的陣式,但距離及路線則在前進時不斷地變化,只維持在肉眼能看得清的最大範圍之內,那麼即使遭受大班人的伏擊亦保證無法可以在同一時間裡幹掉三人。
這個情況讓鳳紅邪聯想到如果這個組合遭受伏擊,那麼他們應該仍會採取其它的行動,必然的動作為毀滅書信和通知大營。
其實這樣才叫合理,傳令兵是關係著重要軍情的輸送傳遞,動輒直接影響數千或數萬人的性命,單靠一個人實在是太過冒險,要有這樣的組合才能確保不會讓人輕易幹掉,也確保不會使軍情落入其它人手中而不知道。
但同時他又發現這次任務的困難。
在正常的情況下別說殺三個傳令兵,就算來多三十個對鳳紅邪而言也沒有任何難度。
可是要在同一時間內秒殺三名傳令使,不讓他們有任何機會發放如通訊彈一類的通訊器,就象是一個獵人只有一支箭,卻必須射下三隻麻雀般,而且還是三隻站在不同樹上,分隔得很遠的麻雀,以他的強橫自信也不敢妄下判斷。
難怪韓明霞要引鳳紅邪猜這個啞迷,因為這樣才能試出他是否有足夠的洞察力和才智去完成今次這個高難度的任務。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老狐狸。
對於韓明霞,鳳紅邪連怨懟的時間亦沒有,隨著馬蹄聲的迫近,他已經要開始去頭痛了。
單靠他一人之力要辦到此事實在困難,可是現在的鳳紅邪卻已經處於騎虎難下的地步,只有面對成功和失敗兩個結果。
「風動雲不動,海動水不動,萬法皆動心不動。
」正當他仍在不斷苦思應付之策時,倏地,三句說話十七個字以一把熟悉的聲音在他的心田之內響起。
這把甜美溫和的桑子是他一輩子也不會忙記的,那是穆心玲的聲線。
這段是她曾說過,沙門武學之中的「不動明王心法」。
能在他內心深處製造出這個聲音假象的,應該是韓慧君沒錯,她是在提點他一個可行之法。
這一段不動明王心法的道理,很多沙門的高手亦都知道,而鳳紅邪亦一早已經領悟明白。
可是明白歸明白,與現實實踐卻又是兩碼子的事情。
一種無法解釋的明悟和信心突然而強烈地泉涌充斥於心。
他的思緒變得不染一塵,四周的環境包括了地上的每個凹口和大石,身邊可以用作掩飾身形的草叢灌木,能夠掩蓋動作聲音的風聲,以及最重要的騎兵行走路線全部都一絲不漏地融進鳳紅邪的腦袋裡去。
緩緩站起身,然而這個簡單不過的動作卻包含了無止盡的智能和奧妙。
他起來的時間和位置,剛好就括起一陣較強的北風掩蓋可能會發出的任何聲音,而且草叢的高度大小和承受風力的擺動亦恰到好處地遮蓋著他的身體所有動作,就是那幾名觸覺數十倍於常人的傳令兵亦沒法察覺到他的行動。
及后鳳紅邪就似一尊石象般原地靜立,只任由空氣在不斷流動變化,而由始至終他的雙眼也沒有張開。
他感到自己真的好像一團浮雲一樣,任憑四周自然的每一個變化來推動他的每一步行動。
可能是因為與韓慧君的結合,使得他武功的進步過快過速,也導至他忽略了很多原是值得學習的基本。
就像他從南少林出關時一樣,他的確是進入了天人交感的境界,但這個境界隨後卻又出現了波動,原因就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深入地學習和認識當中的道理。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以往的他正是學而不思的最佳例子。
厚雲被晚風吹開,天上月兒的光亮突然照得密林出現一絲明亮,鳳紅邪持著獵弓的左手慢慢凝聚真氣。
厚雲再次掩蓋月亮,樹林在由光進入暗的一刻,趁著這光與暗的反差變化,鳳紅邪的右手終於有所動作,他自然而然地從背後抽出一支掛於背後的羽箭,把箭尾的羽毛在口唇上一刷就安放在獵弓之上向前彎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