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騷亂好容易息下,賀昭心頭急亂,直追著一眾侍衛過去兩步,接著手臂一緊,宛王拉住他,蹙眉搖了搖頭。
御席之上,元坤帝面色可謂是極為難看:“尊使這究竟是何意?”
呼延漠跪於地上,還未從震悚中回過來,驚訝之色看著倒不像是裝的:“陛下!這……這小臣也不知,這畫、這畫一直是、一直是虹公主的真容啊,怎麼會變成穆平侯……怎會……”
“即是如此,”元坤帝打斷了他的慌張囁嚅,聲色沉厲,看向禁軍侍衛長,“先護送幾位尊使回望西亭吧。”
幾人面色俱是惶恐,離席聲響遠去,好一會,大殿里瀰漫的緊繃方才有所緩和。元坤帝正待再說幾句平定下氛圍,忽然有人從席間站出,步上前來,在眾人注目之中低頭一禮:“皇上,”元坤帝頓時皺起眉頭。
“還請皇上先容臣押這宮女下去備查,此事恐有蹊蹺之處。”
沉默一刻,元坤帝有些譏諷地翹起嘴角:“是么,崔參議。”
崔彥祁立在御座前,微微一頓,還是站著未動:“……穆平侯確實御前失儀,但臣覺得穆平侯最後所言,或許有什麼緣故。為免有所疏忽,還請皇上,暫且容臣查問一番。”
宛王手裡驀地一空,眼看賀昭已幾步上去,直衝皇上行禮:“臣可助崔參議一查。”
崔彥祁沒想到賀昭會出來,有些奇異,但賀昭只立在旁邊,鎖著眉心等皇上回復,並不睬他。
“……”元坤帝沒想到徐錦融這麼突如其來的發瘋,竟還真有人全都當回事,又不願一直卡在這兒,只得青著臉一拂袖子:“帶她下去吧!”
“皇上,奴婢不知啊,穆平侯忽然指著奴婢,奴婢不知侯爺是怎麼了,皇上救命啊——”
賀昭抬眼看了她身後的侍衛,侍衛隨即伸手捂住宮女哭叫著的嘴,幾人退離。元坤帝冷著張臉,忍著火氣吩咐驚著的眾人繼續宴席,樂師舞姬於是碎步魚貫回場,舞樂再起。
一日以來的莊嚴肅穆,恢弘大氣,完全湮滅。
沉眸看著舞樂,元坤帝回頭叫了下付公公,低聲吩咐:“讓人都跟著去望西亭查清楚,那畫是怎麼回事。”
付公公點頭離去。
誰也沒有注意,就連一直摸著女兒的頭安撫的趙夫人也沒有注意,殿門旁一個一直低眉順眼的年輕內侍,此時也轉身退了出去。
***
屋中有嗚咽聲傳來。
崔彥祁立在門外,頭上燈光灑下,地上光影便隨夜風所吹,微微晃動。
門打開了,賀昭走出來,身形壓迫,腳步陰沉,崔彥祁回頭:“賀昭兄,”
賀昭眉心難以察覺地皺了一皺,搖頭直道:“也沒問出什麼。”
“此女入宮,不足叄月,”崔彥祁說道,“僅叄月,但因做事沉穩麻利,從不出錯,才能在大宴上隨席服侍。”
賀昭眸光抬起,思忖一刻,忽而問道:“刑部那樁案子,崔兄可有什麼別的進展?”
崔彥祁沒出聲。
那樁案子是有進展。那無名少年原是堰頭城一個小兵,帶他的老兵掉到井裡淹死了,他便不知所蹤。那老兵在很早時就給徐鑒做過事,一直待在堰頭兵營里,從未離開過。老兵掉井裡之前幾天,才埋葬了一個不知從哪裡來拜訪他的狼狽老婦,據說老婦的裝束,像是北狄那邊的樣子。
一切都在指向著什麼,但是卻不足夠讓人看清。
而那隻崔府門前,一刀兩命的死羊……
直盯著崔彥祁,賀昭刻意不出聲等著,但這沉默的窘迫也沒有讓崔彥祁多說出什麼來。夜色越發深了,念及徐錦融方才那樣失控,現下還不知帶到了哪裡,再看崔彥祁這副晦暗不明的踟躕態度,他心下終是失了耐心。
“這宮女,崔兄可待再審,”他正待離去,抬步之前,回頭再道,“不論哪裡,但凡查得有需幫忙之處,請崔兄不用猶疑。”
“好,”崔彥祁也抬手回禮,“謝昭兄。”
賀昭大步離開。雖是太學同窗,但除了當初同學點頭之交,其實並不相熟,因此崔彥祁還是覺得,總有些說不上的突兀感。
外臣如無皇令,不宜長留後宮內苑。聽得侍衛傳令,皇上吩咐如有後事也明日再提,崔彥祁只得請話將宮女看守妥當,便出宮回府。
第二日,此處宮室看管的內侍久久不見人聲,心道這宮女哪怕是待審之身,也沒有到此時也不起來拾掇的道理,便開門進去要催罵兩句,待見得室內場景,當即嚇得雙腳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地上圓凳翻倒,房樑上長長的衣帶垂落。末端圈子吊著的宮女已不再動彈,兩腳綳直,一雙死氣沉沉的眼,定定向前方視去。
宮女袖子邊緣和綉布鞋下血跡點點。她腳下翻倒的圓凳旁,向外直到內侍的腳下,一大片,歪歪斜斜,有大有小,密密麻麻,滿地都寫著一個相同的血字。
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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