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里,護衛報告道:“良伯,對方離開了。”
“好。”
良伯把話轉達給歐晏落,問:“你和歐太吵架了嗎?最近她好像盯得你很緊。”
要不是剛剛在門外偷拍的那女人名字有列在白名單上,這時的暗巷又要吞下一具熱騰騰的死屍。
歐晏落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沒有,也可能是因為沒有吵過架,夢幻得一點都不像婚姻了吧。”
確實,比起殺手家族裡瘋瘋癲癲的父母,歐晏落自己選擇的婚姻,就如他給歐美珠念的睡前童話故事。
是一個個色彩絢麗的水泡,看著漂亮,可一戳就破,泡泡破開的肥皂水廉價,庸俗,還不真切。
收銀台上堆起一迭信封,至少有叄、四十個的模樣,它們來自全國、乃至世界各地。
良伯手持拆信刀,銀刃輕鬆劃開紙皮信封,手指從裡頭夾起張薄薄收據,邊苦口婆心地勸著老闆:“不然,趁著美珠放假,你帶她們母女倆出國玩玩?說起來,美珠已經七歲了,你應該告訴她黑鯨的事了,若是她再長几歲,身體條件就要落後別人的。”
歐氏已經掌管黑鯨多年,每一任坐在高位上的人,生下來的第一個娃娃無論男女,只要身體健全,智力沒有問題,都將成為繼承者。
繼承者從小就要接受組織內精英殺手與教師精心安排的培訓課程,好讓他們在成年時有資格繼承這一高位。
而歐晏落是少有的、還未到成年時就已經坐上高位的人。
他的父親是上一任“歐生”,在殺死第一任妻子后,老歐生很快迎娶了另一個女人,他在二婚婚禮上說,身旁的這位女子才是他的真愛。
歐晏落坐在主桌,推著眼鏡心想,父親果然老了。
越老越糊塗。
果然還不到兩年時間,歐父就被小嬌妻暗殺於床上,女人也飲彈自盡。
因此,歐晏落提前成為了“歐生”。
可歐晏落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讓美珠成為繼承者,這場婚姻就是他的面具,他不樂意讓兩者混淆在一塊。
什麼面具帶久了就要與皮肉融合在一起,抱歉,在他這裡面具就是面具,是一個能讓他在這個瘋狂世界里扮演正常人的身份。
至於繼承者,歐晏落情願從黑鯨新來的孩子里選一個好苗子掛在自己姓氏下,以前有幾任首領都有這麼做過,這樣子,他也不算壞了老祖宗的規矩,只不過手續和過程麻煩一點。
其實歐晏落曾經有過推薦春月成為下一任繼承人候補的想法,但這個念頭已經被他拋在腦後許久,也沒跟春月提起過。
他對自己說,是因為春月心不夠硬,不適合當首領。
“再說吧,”歐晏落轉身往樓上走,丟下一句:“讓3998上來叄樓。”
良伯手裡動作頓了頓,應了聲“明白”,拿出聯絡用手機通知鵼「可以進來了」。
*
鵼在紅木大門前高舉著雙手,阿九悶悶說了聲“抱歉”,在她身上陸續摸出槍和匕首,再將她手指上的戒指也取了下來,全收進鋁箔袋子里。
他與鵼是同期,但鵼是他們那一屆的佼佼者,他呢,水平還行,但每一樣都談不上拔尖,而且阿九與她在學校也沒有過多接觸。
因為鵼總是一副看不太起他們的模樣,就像現在這會打了照面,兩人也沒有打招呼。
鵼根本沒把心思放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她看不見比她弱的人。
她想的是歐生今晚召她過來是為了什麼呢?不是已經扣了前輩100分了嗎?還是說,有新的任務要交代給她呢?
上繳完武器,她敲了敲門,得到一聲“進”,她才推門走進。
她是第一次進歐生的辦公室,室內燈光昏暗,唯有牆上的名畫被燈光照得明亮。
她一眼就被畫上的內容吸引了目光,身穿黑裙的女人手握長劍,斬下了床上男人的頭顱,鮮血四濺,大面積的黑裙和陰影,背景鮮紅的天鵝絨帘子,還有膚白如雪的女人,鮮明的顏色對比刺得她眼睛發燙,心跳也逐漸加快。
辦公桌后空蕩蕩,鵼很快聞到了雪茄的味道,循著味道轉過身,在沙發處見到歐晏落。
男人幾乎隱在黑暗中,只有猩紅火星在彌蒙起的白霧裡若隱若現,那明明滅滅的火光,從眼鏡金邊上轉瞬即逝,但沒有墜落進他的眼裡。
“歐生。”即便她立刻起了身寒毛,但還是恭敬禮貌地喚了一聲,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明明人就在她眼前,但鵼覺得他們中間還隔著厚厚冰牆,她貿貿然撞上去的話,會被冰牆上的冰刺扎得腦袋破血。
“過來吧。”
從黑暗中傳出一聲,短短叄個字被煙霧熏得音節模糊。
鵼好久沒這麼緊張過了,咽下口口水,終於抬腳往濃稠的黑暗裡中走。
也不知前面有什麼銀眼野獸等著她。
走了兩步,她突然聽見空氣被利器劃破的聲音,咻——!
尖刃朝著她的手臂直直飛來,鵼在千鈞一髮時猛地往旁邊側轉了身子,那匕首就從她身前飛過,再慢個零點幾秒她的手臂都要讓它划傷了。
是把手刺!
鵼柳眉微蹙,正想迅速後退撤出野獸捕獵的範圍,腳還沒邁開,後背已經感覺到涼意。
頭腦警鈴大響,只是一眨眼功夫,歐生已經竄到了她背後!
她本能地向後揮拳,卻揮了個空,腳跟為軸,身體轉了半圈,長腿如鞭直接往男人身側踢去,但也被對方輕鬆擋下。
不行!打近身戰的話自己不是歐生的對手!
鵼收回腿飛速往後跳,與他拉開安全距離,但黑靴剛沾地,本來在她眼前的黑影這時已經不見了,下一秒,後背又再一次傳來危險訊號,有野獸已經在身後虎視眈眈。
這、這……這還是人嗎?!
她沒敢立刻出招,她急需拉開一段距離,好來適應他的速度。
可這次歐晏落沒再讓她逃開,擒住她的手臂往背後扯。
被扭成詭異角度的肩膀劇烈疼痛,鵼來不及做出掙脫就已經被對方壓著跪趴下,歐晏落起膝將她反剪在背上的手壓實了,再鉗住她另一手往後扭。
“歐生、歐生!”
男人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背上,鵼呼吸困難,背脊肋骨肩膀都疼得不行,她一開始以為老闆或許只是想試試她的身手水平,直到歐晏落毫不收斂他的殺氣,鵼已經知道,自己得逃。
可一旦落入了銀眼野獸的捕食範圍,她插翅也難逃。
少女眼眶有些濕潤了:“歐生,我痛、痛……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您告訴我,我可以改的!”
她面朝地,臉頰在地毯上被磨蹭得發燙,眼角閃過一抹銀光,接著,被歐晏落錮得無法動彈的那隻手,小尾指碰到了冰涼的金屬。
鵼後知後覺碰到她的是什麼東西,想要立刻將手攥成拳頭,可來不及了,一枚雪茄剪套到了她的尾指上。
歐晏落用力狠捏她的手腕,不讓她有機會握拳,冷聲問:“你是不是有點不將我放在眼裡?”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少女在極小的範圍內拚命搖頭,她感覺到兩片鋒利的刀片已經貼緊她的手指。
她的小尾指,就像即將被斷頭台斬首的人。
“那你還叄番四次挑釁她?”
歐晏落沒明講“她”指的是誰,但鵼聽懂了,她咬牙切齒,直接表達心裡的不滿:“我沒有挑釁,明明昨晚是她先阻止我幹活,我是正當攻擊!歐生,你不能因為、不能因為……”
她不再斟酌著字眼,一股腦將不滿全喊了出來:“你不能因為她是你的情婦,就這麼偏心於她!!!”
少女的嘶吼聲很大,在挑高的房間里來回盤旋。
歐晏落有一瞬間失神。
情婦?
情字在前,可那又算是什麼“情”?春月與他,不就是在性事上極度契合的床伴而已嗎?
歐晏落斂起那片刻恍惚,語氣莫名煩躁不悅:“我同她的關係還輪不到你來指指點點。”
拇指食指穿在雪茄剪兩邊的鐵環中,他將刀片拉至最大,薄薄的刀片在黑暗裡也能閃著懾人光芒:“就算她是條狗,那也是我養大的。懂?”
唰!
兩片半月形的刀片合在一起,形成一輪銀色圓月。
只是,那月亮好似吃了人,一口一口,淌著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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