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凈的醫院走廊,來往匆匆的護士醫生,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都讓陸硯心情極好。
他深深吸了口氣,不急不緩地往重症監護室走。
隔著玻璃看到裡面插著管子苟延殘喘的人時,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臉上肌肉顫抖,笑意幾乎快掩飾不住。
“患者情況不太好,還要觀察一段時間。”一旁的醫生語氣嚴肅,“注意不要刺激患者情緒,盡量話語安撫。為了給患者足夠的休息時間,探視時間只有一個小時。”
陸硯抹了把臉,控制了下自己的神情,“知道了,謝謝吳醫生。”
穿上隔離服進了監護室,陸硯坐到病床旁,目光開始審視眼前這個全身插滿管子的老人。
陸志勇對陸硯的到來似有所感,疲憊地睜開眼。
老人的呼吸沉重緩慢,氧氣罩上布滿水霧。由於插著呼吸機,陸志勇說不了話,只能眼球轉動,看向陸硯。
病房裡的空氣彷彿是凝固的,只有監護儀發出的“嘀嘀”聲和吊瓶里滴液聲。
陸硯沉默片刻,開口:“爸。”
他的語氣飽含敬重,眼神卻完全相反。
他的目光冰冷似刃,嘴角噙著譏諷的笑,“我聽說,人快死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想起自己年輕、身體健壯的時候。你現在應該也是吧?”
“早年不務正業,年近四十才幡然悔悟,在爺爺的囑託下娶了何姨。接掌陸氏集團后,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集團一年年虧損,確實會很不得志。”陸硯冷靜地敘述著,周身氛圍令人不寒而慄。
陸志勇死死盯著他,身側布滿皺紋的手抖了兩下。
“知道這些后,我確實有點理解爸你了。”陸硯同情地看向他,“所有情緒都需要有發泄口,在你眼裡一文不值的私生子,自然是最方便的出氣筒。”
他緊緊握住老人的手,“暴力發泄一定很爽吧?尤其對方還是沒有反抗能力的孩子……拳打腳踢,對你來說,應該很解壓吧?”
陸志勇怒目圓睜,呼吸更加急促沉重。如果他不是在肺衰竭晚期,如果他有那麼一點氣力,他一定能給這個不孝子一耳光,可是現在,他整個人躺在病床上,掙扎著不能動彈。
他情緒激動的樣子,讓陸硯更滿意了,“我老是提以前的事,爸你肯定不愛聽,那我說說現在的事吧。”
“很多年了,我一直有個想法,迫不及待想要實現。不過,現在,快要成功了。”他盯著陸志勇,眼裡瘋狂畢露,“把陸氏集團賣了,怎麼樣?”
老人身體掙扎的幅度更大。
“等你一斷氣,這份收購合同就會馬上籤署。”
陸志勇眼裡滿是不可置信,他張著嘴發出“呃啊啊”的聲音,想說話也說不出來。
陸硯攥緊他的手,“看著大廈轟然倒塌變成一片廢墟,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怎麼樣?”
病床上的老人神情憤怒驚恐,喘息越來越急,他瞪大雙眼死死盯著陸硯,目眥盡裂,軀體動作僵硬又激烈。
不消片刻,老人便兩眼一翻,表情猙獰著停止了掙扎。
陸硯看著高頻波動的心電圖變成一條直線,笑意蔓延到了眼底。監護儀發出的警報聲彷彿是關於死亡最動聽的樂曲,彰示著結束和重新開始。
他剛站起身,門外就湧進幾個護士和醫生。他變換了臉上的表情,轉過身去。
“醫生……一定要救救我爸……”他抓著其中一位醫生的手臂,表情悲痛欲絕,淚水奪眶而出,“無論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救活他!”
一個失去父親的兒子的哀求,怎麼會不讓人動容。
“陸總您放心,我們會儘力的。現在請出去吧。”搶救的醫生略帶悲傷地說。
凌晨的一次搶救已經消耗了老人不少的精力,這次恐怕是回天乏術了。
陸硯出了病房,坐到長椅上,沉默地等候結果。
過了許久,醫生走了出來,對他惋惜地說:“很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