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過來——”殷晴驚慌不已,她實在怕那蟲。
臨得近了,少年這才瞧清眼前這瑟瑟發抖的少女生來一張芙蓉美人面,玉肌春瘦,姿容秀麗,有若新月清暈。
尤其一雙眼睛,瀅瀅似水,顧盼生輝間,一顰一蹙時,似那三月桃花二月梅,說清也艷。
呼吸微燥,少年低眉。
倒是有張難得的美人皮,用來煉化新收的蠱,正是合適。
少年陰惻一笑,手腕翻轉間,一道寒芒飛閃,短笛抵在她脖間,露出藏於其間的鋒利劍刃,離她喉頭不過方寸之距。
少年眉目陰戾,毫不留情,推進一厘:“說,你是何人?”
殷晴自幼不通內功,故醉心劍道武學之理論,師出名門,又天資聰穎,凡這天下武學,她一觀便通曉六分。
在他使劍一剎,殷晴便自驚恐里回神。
他不是山鬼。
他是個人。
還是個深藏不露的少年高手,藏氣匿神,無聲無息。
倒叫她一時看花了眼,誤作了山裡鬼。
可她記得,師尊說過。
——人比鬼還可怕。
師尊還說,人吃人都不吐骨頭。
殷晴打個寒顫,想往後退,少年危險地“嗯”一聲,將劍一推,抵在她命門之上:“想跑?”
“不…不敢…”她啞然一笑,再不敢動。
一下回想起曾在兄長口中聽聞江湖時有傳言,說那“寧碰橫刀來,莫遇笛中劍”。
笛中劍,就與那袖裡藏刀一般,算是出名的陰險狠招,往往攻其不備,見血封喉,是為名門正派所不齒的武功。
而眼前這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所使之招,正是笛中劍。
若只以短笛作武,江湖倒有一門派,名曰長樂宮,其中弟子便擅御音殺人,可惜長樂宮宮規森嚴,除了近年來出了個無法無天,自稱“閻王不敢收”的司徒傾外,便只有女弟子。
他通身陰鬱之氣,顯而易見絕非正派武林之人。
“不說?”少年歪頭,指骨壓近劍鋒,在她纖細雪頸上挑起一絲血線。
他露出一點森森笑意:“這一張皮,我的寶貝定能吃得一乾二淨。”
殷晴只覺毛骨悚然,手嚇得直哆嗦。
少年抬手,放於唇邊,吹出一聲尖哨。
隨他動作,風裡有什麼泠泠聲響,殷晴瞧見他左耳懸了一個銀質流蘇耳墜,正借著風兒一陣東零西響。
從那銀墜後頭,猝然鑽出一隻通體碧綠的鬼面蟬,那蟬樣貌極其可怖,好似背負惡鬼之相,扇動翅膀更如厲鬼眨眼,嗡嗡作響。
殷晴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緊盯著那朝她一點點爬來的鬼面蟬,嚇得玉容獃滯,內心直喊一聲:這下完了。
“刀劍無眼,切切…莫…衝動。”殷晴顫顫巍巍伸出一指,去推他的劍,睫毛都嚇得打抖,思緒卻是飛轉起來。
太可怕了…
不,要冷靜…不要怕!
不能光顧著發抖,越抖越唬人,有膽兒私溜下山就要有膽子受,她得好好想該怎麼辦…
殷晴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烏黑的瞳仁打眼一個轉溜,不管怎樣,她要弄明白眼前這少年到底何方神聖。
不是正派,又以銀器作飾,再御蟲而動——她靈光一閃,忽地想到的一個曾盛極一時,而今卻湮沒無聞的門派。
傳聞在苗疆十萬大山深處,有一以蠱毒聞名的幫派——蠱門。
門中弟子大多都久居深山幽谷之中,利用苗疆毒沼叢林,自山裡尋找有天分的毒物,用此養蠱,煉蠱,控蠱。
江湖傳聞道,蠱門中人,都皆為利往。以煉化的蠱蟲在江湖中橫行,專做黑心買賣,若是不小心惹到他們,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蠱蟲落下之時悄無聲息,常殺人於無形,有甚者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蠱門在百年前曾盛及一時。
因學問晦澀難懂,需長年累月呆於深山尋蟲練蠱,遠不如別的門派來的逍遙自在,如今也逐漸已沒落。
時至如今,更是神秘莫測,不知行蹤。
殷晴又喜又懼,喜的是甫一出崑崙便能逢此不出世的奇人,懼的是她小命正被這奇人捏在手心,她眼盯著那鬼面蟬就要從他手上往她身上爬來。
她伸手,纖長玉指輕飄飄搭在他握劍的指骨上,往外一推:“還還…請少俠手下留情。”
少年微怔,手上柔軟細膩的觸感很是陌生。
她沒用什麼力,卻將他的劍給輕而易舉地推開一寸。
他挑了下眉,笑容譏誚:“留你何用?”
這下倒是讓殷晴愣住,她答得吱唔:“我會…”
“會什麼?”
“我會醫術,會救人…”
“要你救人作甚?”少年嗤笑一聲,似聽了天大的笑話:“你當我是什麼心慈手軟的菩薩?我從來不救人——”
少年捏緊短笛,輕輕一抬,薄刃抵住她的下顎,他精緻妖異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我一向只喜歡殺人。”
殷晴欲哭無淚,她沒招了:“你別殺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當真?”少年尾音上揚,聲音像把小鉤子,鉤人心弦。
“嗯…嗯。”她胡亂地點頭。
“若我要你殺人呢?”
他說得漫不經心,好似殺人是什麼天經地義之事。
那雙月牙彎似得眼瞪大,愣愣望著他,半天也沒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