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二部曲之二-妾室 - 第二章之四-一年

當若水領著王頗進入廂房時,玢小七仍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一頭長發還有些濕溽,身上依舊剛出浴時的薄衣,沒有添加外衣。
王頗算起來也是玢小七多年的朋友,更是慕容黑的好兄弟,在玢小七與慕容黑形同陌路的這個時刻,也只有他最有資格介入。若水本想站在玢小七身旁陪著,可想想畢竟自己認識玢小七在後,怎麼也沒什麼立場在這攪局,便想了套說辭,想藉此離開。「小七,夜越深,風越寒,我去拿件厚一點的外衣給你披上。」
感激若水的體貼,玢小七點頭示意若水可以離開。王頗沒有發覺兩人的交流,他只是靜靜地等待若水走離這間廂房。
真正的寂靜便是在此刻體現,王頗和玢小七對視著,兩人雙雙注視彼此,這廂房安靜到就是衣服摩娑的聲音也格外的清楚,兩人明明是多年的朋友,這時候卻像是正在較勁的敵人,彼此警戒著,並等待著對方先出招。
玢小七一向沉的住氣,若要等到玢小七主動開口,那絕對是沒有盡頭的等待,王頗嘆了口氣,率先打破了空氣中的沉悶。他道:「小七,我此行的目的,想必你也心裡有數吧?」
指甲深深嵌進肉里,玢小七強迫自己露出笑容。「為什麼他不自己來?」
見玢小七露出難堪的笑,王頗面有愧色。「小七,不想笑就別笑了,我視你和小黑為摯友,你們走到如今這步,我也是不願見的。」誰會知道,曾經海誓山盟,約定執子之手共白首的兩人會走上分開這途呢?王頗不知道如何緩頰這樣的場面,他只希望,這樣相愛過的人,至少不要怨恨彼此。
「所以就該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聲音顯得高昂,玢小七憤慨難平。「當初是誰先放的手?王頗,我不為難你,只求你說句公道話。」
「的確,小黑那樣對待你是他的錯,可是他也有為難的地方──」
「假使他事後來探望我,或許我們還能像從前一樣,就算當不了情人,好歹也是個朋友。」玢小七眼眶泛紅,他受不了這樣的背叛。「如今他棄我而去,我還顧及情分做什麼?」
「小七,強摘的果子不甜,你能坦然放下,自然是最好的。」王頗勸著。
「強摘?我以為我和他情投意合。」玢小七眼中承載著破碎,更多的卻是不屑,他道:「結果到頭來,只有我一人一廂情願?」面目慘白,玢小七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自以為是的大傻瓜,傻到愚蠢地以為自己找到真的願意愛這樣骯髒的自己的傻瓜。
「為什麼你不反過來想想,也許他自有苦衷?」王頗見玢小七那麼難過,他欲言又止。「小黑他……他是不捨你難過、不想你掉淚的,這你該比任何人都明白。」
「情非得已,不過是種藉口。」玢小七苦笑,在這樣的一個時刻,他實在難以再幫慕容黑找一個棄自己而去的理由。「起碼覆水難收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拿起面前的酒杯,玢小七把已經冷掉的酒倒在桌面上,他的表情有些淡漠,不知是在隱忍情緒,還是真的沒有感覺。「我跟他之間,不也像是桌面上的這攤酒,再也回不到從前?」
「相信我,小黑不是──」
「請告訴他,」玢小七打斷王頗的話,他撫著額,一副心痛難耐的樣子。「我只會等他一年。」
「一年?」王頗皺眉。「何以一年?」要等就等一輩子,不等就乾脆一刀兩斷,為何偏偏要一年?
「心死,一年足矣。」玢小七站起身,他作勢送客。「請跟他說『倘若一年後他還不來,那我就找別人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王頗不解。「等與不等,你都知道他──」
「這裡。」不願讓王頗說出讓自己痛苦的話語,玢小七按住自己的胸口,他蹙著眉頭,一雙眼早已泛著淚光,他一身薄衣、一臉憔悴。「這個地方,很痛。」
「小七──」
「我依然相信時間可以沖淡一切不愉快,我可以放下小黑,我可以的!但是……能不能給我些時間?我只是需要時間……」
「如果你真的打算放他走,那麼你就不會要我帶那種話給他了。」王頗太懂玢小七了,正因為懂,才格外的心疼。「若你真的想要忘記小黑,你剛剛就會要我轉達他,要他自己來跟你說,可是你沒有,那是因為你做不到。」
如果慕容黑親口說出決裂,脆弱的玢小七、軟弱的玢小七,這樣的玢小七,哪裡還有承受打擊的力氣呢?
「有過一段刻骨的戀愛后,也許,你就會明白了。」玢小七知道自己這句話多麼的沒有根據性,況且,就他所知,王鳳與羅冬盈之間的愛戀也稱的上是刻骨銘心、歷經大風大浪后才終於得以相守的,這樣的羅冬盈也不支持他繼續等待慕容黑,這是為什麼呢?因為慕容黑不適合自己嗎?還是自己跟慕容黑這段感情連刻骨銘心四字都不配呢?
王頗沒有說話,他看的出來玢小七為了這段感情受了多大的傷。「你累了。」
「是的,我的確累了。」玢小七手指著門口。「讓我靜靜,我就不送了。」
「聽我的勸,讓自己過得開心點,小黑……小黑也不想看你這樣的。」王頗站起身,他是心疼玢小七,可是有些話他偏偏不能說,這讓王頗的神情顯得怪異而愧疚。
與迎面走來的若水點頭打個招呼,王頗揮揮袖子,就這麼不發一語地離開了鳳川閣。
若水走了進來,她看到桌面上的那攤酒,卻不打算過問,只是自動自發地收拾桌面上的殘局,她發現玢小七臉色變的蒼白,不禁嘆道:「還真的是不速之客呢!」對著王頗離開的方向做個鬼臉,若水就像個過度保護孩子的母親,就是任何一點傷害都不想讓小七體驗到。
「也好,他這一來,我也該面對事實了。」玢小七神情複雜,他知道王頗的為人,此次他出馬,為的也是讓玢小七知道,慕容黑並非無情無義之人,他會棄他離去,一定會有什麼理由。可是更讓玢小七痛苦的是,既然不能有個結果,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要在這個自己對他心灰意冷的時刻,告訴他,其實慕容黑並非有意離開自己的呢?這不拐個彎告訴他,要他等他了嗎?
何其殘忍的一個人呢?玢小七落下淚水,他知道自己畢竟是個人,他有著一顆肉作的心,慕容黑的離去,就像是千萬把刀刺穿他的心頭,疼,無人可訴;痛,無葯可醫。
「面對事實,然後呢?行屍走肉?」若水在這個時候才真正的明白為何羅冬盈會擔心玢小七,因為這個男人看起來就像死了一樣,不管他做再多表情,笑的多麼甜蜜而燦爛,眼神就跟死人無異,沒有任何光彩與精神。
萬念俱灰,絕望。
愛情到底給了人多大的衝擊?不然一向堅強的玢小七怎會如此不堪呢?
「知道嗎?冬盈姊要我照料你的最主要原因?」若水問道。
輕輕搖頭,玢小七並沒有想太多。
「那是因為她怕你尋死。」若水睜大雙眼,她視玢小七為朋友,她是真的在擔心他。
「不會的,我不會死的。」即便自己曾經渴望過死亡。「我不會死的,至少這段時間裡我保證不會。」
「你為何能這樣確定?」若水看到玢小七仍是一臉消極的樣子,可是他的眼神卻有了變化,變的堅定而不移。
「我說過我要等他一年。」明知道不可能,但玢小七還是想要嘗試。「僅此一年。」
見玢小七如此,若水只能嘆氣。
「真是一個大笨蛋。」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