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關而出的陸湛,看著再也沒有顧茴的山林,耳邊都是她離開時最後的話:
“去巫山找我!”
“天天,你可以叫我夭夭!”
“陸湛,你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整個山林涌動,呼嘯成一片。
修真界所有人側目看向最強者所在的山林,他們知道,黑衣陸湛即將渡劫成仙。
隨著山林呼嘯聲落下,渡劫脫肉身的陸湛睜開了眼。
他記起了前塵種種。
他看向蒼蒼山林,看向無垠天空,現在,他要去巫山,去尋他的神女—————天天。
第72章
在顧茴步入鴻蒙輪迴時,落入神域另一空間的陸湛完全是靠著殺行到了神域最後一重。神域最後一門緩緩打開,陸湛步入神祇殿,兩邊牆壁之上刻著上古時期隕落的神祇。
這所殿堂匯聚神祇的願力,是世間最強大的願力,能夠實現那些不可能的願望。實現本不可能的願望,自然需要付出代價。這座神殿不需要人的代價,神有一切,隕落的神祇無欲無求,早已化作壁上幾筆痕迹,他們什麼都不需要。只要穿過妄川,就可以向神許願。
前方妄川水,碧透見底,看過去不過短短一程,一眼可見彼岸,那裡就是可以藉助神的願力改變不可能的地方。
隨著陸湛到達,牆壁上神祇的畫像似乎動了動,太久太久,沒有人到達過這裡。上一個到達這裡的人,這所神殿都已記不清了。記不清也沒有關係,反正那人最後也不是人了。妄川妄川,妄想之川,沒有人能行過妄川,他們走到最後就會完全失去自己,剩下的只有他們的妄想——被滋養壯大的心魔。
陸湛看著前方妄川水,他的目光落在妄川之後的神祈之地:那裡有世間最強的願力,可以撬動已定的命格,實現不可能。
鴻蒙之子,也有願望。
只一靠近妄川,被陸湛壓制的邪氣就探頭滋生,源源不斷的充沛力量從妄川水汽中浸生,讓邪氣舒展活躍。他小心翼翼探頭,小心翼翼詢問:陸湛,要不要行妄川?
小心翼翼蠱惑:“想一想,三生石上刻上你的名字?”
邪氣與陸湛同生,自然知道陸湛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註定無親。它見過陸湛出渴望,那時的陸湛還不會掩飾,哪兒像後來,陸湛再想什麼,深居他心底的邪氣常常都是一無所知!沒有人能有秘密瞞過他心中滋生的魔,甚至神都不能做到這樣滴水不露。即使南方帝君,也被心魔窺到最隱秘的秘密。固然帝君的心魔無比,但它作為鴻蒙之子的心魔,又何曾弱了!但至少得留給心魔窺探的機會吧,沒有機會再是厲害也什麼都抓不到呀。像它,明明是跟陸湛共生的邪氣,好不容易滋養成心魔,結果陸遇動不動就能指死他,這傢伙狠起來簡直連自己的命都不要……招得它常年不敢動彈,還窺?能安生活著都不易,它作為心魔,都怕了。
可再怕陸湛,它也抗拒不了妄川的誘惑,這將是它最後的機會,佔據神體,主宰陸湛。它思忖著那個露出渴望的陸湛,那是陸湛剛剛恢復神格,裂開虛空,來到這方世界。那天他看到了三生石,看到了神女的名字。他一遍遍努力想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刻在神女旁邊,當然不可能,天煞孤星的命格,陸遇的名字根本不可能上三生石。要不是神女予名,天地初生就存在的鴻蒙,連名字都不該有,他就該永生混沌於人間,直到與世道同亡。
神女喚醒了鴻蒙,神女予他以名,他居然妄想在三生石上與神女結下累世的姻緣。
那塊三生石,上面的人沒一個簡單的,均是命格貴重。用人的話說,那上面的姻緣才是真正的天長地久。
陸湛一個不可能有姻緣的人,居然妄想把名字刻在那塊三生石上,還妄想刻在神女旁邊。當時還只是一縷邪氣的心魔都覺得可笑,它看到陸湛試了不知多少法子,從日頭初升到月落西海。當然是徒勞,陸湛久久半跪在那塊三生石前,愣看著,看了很久很久。
心魔琢磨著陸湛當時渴望,覺得自己可以冒險—試,小心翼翼蠱惑:當年那塊——
“閉嘴。”
出師未捷,陸湛已扣住它的脖頸,它再也不敢試了,只能小心提醒:陸…陸甚,你捏我多狠,你受到的反噬就多狠……別…別衝動……陸湛不怕死,它怕。
陸湛冷笑一聲,再不理會它。他的目光只看著妄川,最後,陸湛自嘲—笑。他也有壓不下去的慾望,明知道這是不明不智的,可——
陸湛抬腳踏入了妄川。
瞬間澄澈的妄川變成一片漆黑混沌的海,無邊無際,只有涌動的滔天的浪。先看起來淺淺的忘川水,此時已經漫過陸湛腰際,激起的浪都是黑得徹底的水,濺在陸湛蒼白冷峻的臉上。
即使是陸港的心魔都不知他的恐懼:任何一個拐角,他都可能與神女失聯。而只要三生石不變,即使神女與人皇之間隔著山海恩怨,他們都會兜兜轉轉遇見。這就是三生石的緣分,是宿命的緣分。沒有人,比陸湛對這份宿命,認知更深。
妄川之水只是碰到陸湛勒面的那刻,邪氣就已覺得汩汩的力量向它而來。妄念,是滋養心魔最強大的力量,而這裡是妄念的海洋。這天地間至邪之氣,此時有一種進入它不敢想的福地的暈陶陶,而隨著妄川之水漫上來,最近一向唯唯諾諾的邪氣,驟然生了眼!
盤踞本甚心底的邪氣旋出,至黑之氣中露出了一雙陰寒至極的眼。而此時的陸湛在抵禦妄川的各種危險,在抵禦鋪天蓋地的妄念,邪氣在盤旋滋長,它生長的速度太快了,很快已經隱隱有了人形。
卻被驟然回身的陸湛一把拍碎了。
才成的人形一下子消散了,四散的邪氣堪堪重聚,陸湛這一擊太狠了!邪氣受不住,陸湛自己也口角有血滲出,他蒼白的額頭上已經有汗水滴落。
邪氣不急,妄川寬廣。對陸湛來說每一步都是生死挑戰,但對它來說,處處都是無邊力量。陸湛,到底還是入了妄川。成過魔尊現是幽王的陸湛,誰會知道依然是當初裂開虛空初到此間的那個一無所有的小子,被拍碎的邪氣虛弱地笑了,笑得它簡直撐不住。
狂妄的幽王啊,還是那個愣愣看著三生石的小子,邪氣簡直止不住笑聲。
源源不斷的力量上涌,第一次,邪氣雖不成形,但它笑得志在必得,合著妄川之上各種慾念心聲,讓陸湛額角突突跳動。
看陸湛反應,邪氣的笑更放肆了一些,它怎麼忘了,妄川對於陸湛比任何人都更可怖。陸湛可是開了心竅的鴻蒙,平時心念無聲,都足以讓陸湛神經痛不可言,更不要說此時他就在世間妄念之海中。
它重新形成著身體,舒展膨脹,在這遼闊的妄川之中,它必將徹底佔據鴻蒙之子。太久了,也該讓它,活一回了!陡然,黑色人形再現,幽幽睜開了它的眼睛。
妄川愈黑,邪氣愈濃,陸湛臉愈蒼白,襯得他唇角的血紅得詭艷。
邪氣終於看到了自己的機會,前方就是妄川中心,那裡不僅有人間妄念,還有百鬼撕咬,千魔侵體。就是在那裡,它就徹底成形,它將活過來。
就在陸湛一腳踏入妄川中心時,心魔驟然覺到天地間最舒服的氣息、最充沛的能量,一股腦向它湧來,邪氣舒適得眯眼,森然而笑,黑氣迅速實體化,卻在馬上就要徹底成形的最後一刻,被一聲驟臨的佛號壓住!
邪氣在佛號中絕望哀喙!不,它的機會!
佛子入妄川了!
陸湛抬眸,此時他淺色的眸子已經有黑氣閃現。
隨著佛子到來,千魔百鬼退散,就連妄川慾念之聲都小了。整個黑漆漆的妄川之中,發出幽幽純色光芒,陸湛眸子重新恢復清明鎮定,他看了佛子一眼,繼續往前。
伴著清明佛號,陸湛不斷往前,而他心中邪氣卻不斷萎頓。
陸湛身前的佛子,越發透明。
當陸湛行到妄川彼岸的時候,佛子的身形已經接近完全透明了,影影綽綽,透著身後漆黑的妄川水。陸湛一腳已踏上彼岸,可他遲遲未動,他回身看向佛子:“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