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一顧 - 鴻蒙一顧 第54節 (1/2)

放在以往這樣場合,本該抬腳就走的陸湛,卻始終躺在南山深處一個粗壯的樹榦上,微微閉著眼,不知在等什麼。
直到山崖邊顧茴現身,陸湛一下子睜開了眼。
他來到時,正好看到紗燈下那個巧笑嫣然的人,把手放在了對面道君的左胸處。
第47章 (三合一)
彼時,南山之巔,月淡星疏。盞盞浮動的輕紗燈,柔和了燈下人的面容。
陸湛看到崖邊兩人相對而立,視線相交,女孩幾乎是在哄勸,是在輕撫。
明知神女一旦輕哄,必有所圖,且所圖不小。可那一瞬間,這一幕入眼,情感跑得遠比理智更快更迅猛,窒息感幾乎是瞬間攫取住幽王陸湛。陸湛不自覺抬起右手往下扯了扯領口,胸膛起伏中他幾乎有些看不清山崖邊的兩人。
他明明已強大如斯,明明立於南山之巔,可他卻好像又回到那日,終於再次找到巫山,看到了窮桑樹上的顧茴躍下,他正要上前接住,卻看到顧茴落在另一人懷中。那一刻,他才發現窮桑樹下還有一人,不是別人,正是三生石上與顧茴命格纏繞的命中人。當時的陸湛就是這樣一下子被一種手足無措的窒息感籠住,慌張地藏身於山石之後,幾乎是跌跌撞撞離開巫山。
他好像看到在這漫長的時間長河裡,他無數次伸出手,要喊出她的名字,但每一次她都是眼睛一亮,朝著那人奔去。
三生石,三生石,三生石上定姻緣。
萬年前的陸湛,不信。他看著三生石上她和別人的名字,還是選擇燃燒體內鴻蒙之氣,逆轉時間而來,他想,這一次他要做第一個見到她的人,他要做第一個與她定下姻緣的人。
他是第一個,是神女第一個見到的山外人。
在封閉神格的那場輪迴中,他再次燃燒了鴻蒙之氣,改寫屬於顧茴與那人的劇本,成為先見到顧茴守著顧茴長大的人。
可每次都是一場徒勞,他一次次看著他們並肩立於月光之下,兩兩相對。
一次又一次。
體內有什麼東西翻滾上涌,陸湛狹長的眼尾被燒成紅色,他放任心口潰爛再次擴大,但他卻不容從中升起的聲音說話。
來自陸湛心口潰爛處的那道聲音嗚嗚咽咽,彷彿被人死命扣住咽喉不得發聲。陸湛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額際隱有青筋跳動,但他就是死死扣住那道聲音,直到確定那聲音再也不會說出他不想聽的話。
黑暗中的陸湛這才緩緩鬆開了扣緊的左手。
他心口的聲音發出一串痛楚的嗽聲,虛弱得彷彿剛剛經歷一場生死大戰,“.....瘋子.....你是個瘋子.....咳咳.....捏死我.....你也活不了.....咳咳咳.....”
“瘋子.....瘋子.....”
陸湛無聲,那道聲音終於不敢挑釁,慢慢縮回了陸湛的心傷口處。
這時有人跳出來,安靜的山崖邊一下子從兩個人的無言相對變成三個人的熱鬧。
陸湛也從黑暗中走出,啟唇喚顧茴名字,他說:“夭夭,過來。”
突然出現的人讓崖邊三人都一驚。
沈遇第一反應就要拉住顧茴,白瑤搖著頭,淚珠子嘩啦啦掉,心碎成了渣渣。陸湛看著另外兩人反應,只挑了挑眉,輕嗤了一聲,螻蟻,蠢貨。不過掃了他們一眼,陸湛的視線就全落在顧茴身上,他的左手蜷了蜷,等她來。
顧茴聽到這涼涼的聲音,脊背一凜,慢慢轉頭,對上了陸湛看過來的眼睛。他此時已經站在紗燈暈黃光下,顧茴看到他淺淡的眸子無波,過於蒼白的臉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看著她。
顧茴快速眨了眨眼睛,抬步就朝陸湛走去。
一邊沈遇伸手去拉,卻落了個空。
在沈遇伸手的瞬間,顧茴垂下的左手迅速閃躲開,他還沒弄清發生什麼,對面幽王一擊就到,沈遇迅速抬手去攔。
兩道氣流在空中相交,激起碎石亂飛。
這次陸湛才再次看了一眼沈遇,極俊美蒼白的黑衣青年露出一個明晃晃嘲諷的笑。
陸湛那看似挾雷霆之力實則無傷大雅的一擊,對著的不是沈遇,而是一旁的白瑤。而沈遇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迅速去擋,因他知白瑤修為最低,最弱。
亂濺的碎石落下,山頂恢復安寧。
而這一擊一擋之間,與沈遇錯身而過的顧茴早已遠遠離他而去,來到了陸湛身邊。而對面,站著驚魂未定的白瑤,扯著沈遇袖子喊“師尊”,對她來說剛才是太險了一些。
顧茴幾乎不用回頭去看,就知道發生什麼。她知陸湛脾性,對陸湛這一擊的力度和目標一清二楚。她更知沈遇德性,知沈遇和白瑤之間黏黏糊糊的拉扯,這一擊白瑤必然懵住喊師尊,而沈遇必然去護。
各自站定的兩邊人,在落下的砂石塵土之後,看向對面。
這一刻南山峰頂山崖邊,淡淡月光下雲海涌動。兩兩相對的站位,讓沈遇覺得好似荒腔走板的宿命,只是這一切到底如何發生,他居然毫無頭緒,他覺得好似每次都錯了那麼一點點,就一點點,從最開始的錯過,到後來的錯了,錯到最後,錯成此時局面。
兩兩相對,但她不是站在他身邊,而是站在他對面。
他蘇醒歸來的公主,站在另一個人身邊,面上有同另一個人如出一轍的矜傲。對面兩人一高大,一嬌小;一個是肅殺的黑,一個是充滿生機的碧;一個是蔑視厭倦世間萬物的冷淡蒼白,一個是總帶著淡淡驚奇打量世間一切人與事的專註熱情。可此時,這對面兩人,居然讓沈遇看出一種讓人心慌的和諧,同樣勾著一絲輕笑,只不過一個笑得嘲諷挑釁,一個笑得——似乎一切如她所料的雲淡風輕。
修仙之人慾要破境,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是斬斷塵緣,凡間前塵盡忘。沈遇除了與他攜手求道的公主,早把大楚的一切盡化作前塵舊事,壓成一把灰,揚在風裡,從此世間再無沈公子,只有得道的道君。可此時,他看著這個站在他的公主旁的黑衣男子,有種莫名的熟悉。
沈遇壓制著蠢蠢欲動的心魔,無暇分心多思。他第一句話說出的是他最直覺的感受:
“這不對。”公主站在那人身邊,這不對。
可惜諷刺的是,沈遇此時只知這不對,竟然忘了他身邊正站著一個兩眼淚汪汪一心只望著他的小徒。可惜這人皇命格的清冷道君,居然不知道,一切,早已不對了。如同他欲要伸手拉住錯身而過的顧茴,可只得收手去救無力自保的白瑤,錯與錯過,同時發生。
三生石上,他與公主的姻緣線早被人斬斷,早有狂傲瘋魔的神祇,在他與旁人的命格里扯上了紅線。縱是人皇與神女,在那人眼裡,也不過是可以撥動的棋子,所謂累世姻緣,正好堪作瘋魔人的遊戲。這是殺了戰神以後,他無趣的神生找到的新的遊戲。
只有絕對頑強的意志,能夠在這樣的撥弄下始終咬牙走向既定的人,走向既定的歸宿。可惜,人間貴胄如人皇,有人的豐富,亦有人的軟弱。好好一出緣定三生的情有獨鍾,偏偏走成白月光與硃砂痣的兩難選擇,讓那撥弄命運琴弦的手,一邊對抗反噬嘔出的血,一邊帶著唇角的血笑得拍案,笑得捧腹,笑得瘋狂。唯一讓九天上那人意外的,是註定該無欲無情的鴻蒙,偏偏逆天也要走向本該與他無緣的神女。這人的瘋,讓九天上從上古而來的神祇都不敢輕舉妄動。
陸湛就是這樣走到今日,走到神女的身邊。那麼多註定背道而馳的時刻,但凡有一次,他有些許的軟弱,都沒有今日南山峰頂與神女的並肩而立。
神女隨著陸湛開口毫不遲疑地走來,讓幽王陸湛窒息散去,緊繃的神經一松,通體舒暢。始終緊抿的唇也鬆了,始終不耐煩的眼也有了興緻,儘管煩透了對面兩個人,如今他也有心情嘲上一嘲,或懶懶挑眉看上兩眼。
清風明月,這才對了。淡淡月光,點點紗燈,這才應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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