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偉大的惡龍,復生了。
只是復生的方式好像有點……不大對。
*
“在歷史有記載的第一紀元,一場曠日彌久的殘酷戰爭席捲了古澤爾大陸,那就是後世史書上稱為“魔物之潮”的戰役。魔物之潮后,人類各個王國之間成立了以艾澤維斯為中心的聯盟,將肆虐大陸的魔物逼退至黑暗森林,並將在此戰中幫助魔物的獸人一族盡數流放西方海島。”
“由此,初代龍女王便帶著戰敗后的獸人一族遠渡狹海,並用自己的名字將這座海島命名為——卡斯特洛。”
“哈~~”
嬌軟如雪糰子般的女孩兒從鼻頭處吹出一個泡泡,百無聊賴地甩了甩自己圓滾滾的尾巴。
她掏了掏耳朵,軟糯的聲線被拖成大叔音。
“喂,班納,這一段你已經講了無數遍了。”
復生后的惡龍此刻十分糟心。
她做惡龍少說也有百年了,雖然說人形一直維持著十來歲女孩的模樣,但一下子讓她重生成一隻奶白幼龍還是很讓人接受不了的。
“哦,伊爾殿下,每一位卡斯特洛的子民都該熟記自己的歷史,這講多少遍都不為過。”
王廷事務官班納.瑞貝特搖了搖手指。
他是只灰兔子,身子胖墩墩,總是穿著黑色小馬甲,戴著誇張的大禮帽,還喜歡一驚一乍。
伊爾敢擔保他說這話時藏在那頂帽子里的長耳朵一定愚蠢地豎了起來。
自從在那個糟透了的彌撒賜福禮上蘇醒過來,她已經在這座名為冰堡的王宮裡待了五個年頭,每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不就是被班納嘮叨。
這種生活是伊爾以前在黑暗森林中不曾體會過的。
她誕生於虛無,生長於黑暗,獨居在萬古的長夜,從不和任何物種為伍,包括自己的同族。
這種被人圍繞看守著成長的感覺十分得可怕,更可怕的是,伊爾發覺自己的力量居然沒有同她一起蘇醒,這五年,她孱弱得如同人類村莊里的小雞仔!
可她復生的軀殼明明也是一頭龍啊!
但轉念一想,現在這個時代距離她生活的世紀已經過去了幾個紀元,青銅老去,神明漸隱,她竟然在黑暗中沉睡了幾百年,以至於曾經如同散沙的愚蠢魔物都能聯合起來和人類爆發大戰!
讓伊爾更沒想到的是,龍族——這些高傲而恐怖的大陸主宰竟然被小小的人類流放到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偏僻海島!
伊爾感到一陣痛心和哀婉,緊接著便是無言的憤怒!
如果她沒有在意外中死去,那她的同族絕不會落到這麼一個下場。
究根結底,還是那個該死傭兵的錯!
近百年的憤怒啃噬著她的理智,於是當她蘇醒的一剎那,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當初那個害死她的混蛋到底是誰!
相隔的年代久遠,伊爾本來以為會費一番力氣,但沒想到答案來得那麼容易。
黑色,短髮,蒼白,強大。
只有百年前那個被稱為最強傭兵後來又神秘失蹤的男人。
按理說,他應該和她一樣死在火山裡了,但復生后的伊爾卻有股強烈的直覺,也許他沒有死。
既然她能復生,他為什麼不可以?
即使他是個人類。
復仇的怒火將伊爾的心燒得痒痒的,她迫切地想要找到那個也許復生在這片大陸某個陰暗角落的混蛋,用地獄龍炎把他噴成炭棒!
然而現實就是……
她可悲得連王宮都走不出去。
因為她,是一頭還在學‘走路’的幼龍!
*
她,伊利格爾坦,史上最偉大的惡龍。
她本該徜徉在黑暗森林,燒掠人類的村莊,在高山懸崖上欣賞財寶,與愚蠢的勇士搏鬥,而現在,她每天必須用細小的軟刷將每一絲牙縫清理乾淨,被迫穿上可怕的綢緞裙,還被逼著喝胡蘿蔔湯!
總而言之,她活得毫無惡龍的尊嚴。
如果不是復仇的火焰驅使著她,她寧願以頭搶地,再次陷入沉睡。
“殿下,您又不乖乖穿衣服。”班納眼中漏出一絲無奈。
伊爾看著傅姆們手中拿著一件綴滿蕾絲飄帶與花結的蓬裙,登時如臨大敵地豎起了頭上的犄角,在魔物跟前都不帶怕的她竟然倒退了一步。
惡龍能屈能伸,為今之計只有……
跑!
“抓住小殿下!”班納看著推開門就躥了出去的伊爾,大喊道。
屋外長廊由整齊的純白色廊柱支撐,輕薄的垂紗猶如月光傾瀉。
“可惡,總有一天我要燒了這些該死的垂紗!”
伊爾一邊揮開白色曼柔的紗海,一邊在這些雕琢精美的廊柱間亂竄,一個不慎,沒注意到腳下,急急邁著的小短腿就套進了搖擺的垂紗里。
沒等她跌倒,就被抱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來人熟稔地將手托在她的腋下,然後連人帶尾巴地把伊爾整隻龍都摁進懷裡,還臉貼臉地使勁蹭著。
“伊爾~~”誇張的聲音響起。
來了,這個惡魔一般的女人!
伊爾小臉漲紅著使勁推拒她,最後卻不得已無奈放棄。
算了,她習慣了,真的。
氣喘吁吁趕來的班納咽了咽口水,“王…女王陛下,您來了,真是…真是太好了……”
卡斯特洛的現任女王梅貝特,也就是伊爾的‘母親’笑眯眯地擺擺手,“辛苦你了班納。我來照顧伊爾吧。”
班納長舒了一口氣,他整理了下歪掉的黑色禮帽,右手舉至左胸口俯身扣了叄下,“好的,陛下。”
瞧瞧吧!向來偉大而不拘的龍族竟然學起了小小的人類,不僅給自己套上小丑般的衣服,還制定了這些個奇怪的禮節!
伊爾怒其不爭地瞪著梅貝特,但女王顯然沒有懂她的意思,反而將手中軟乎乎的小身子舉至眼前,忍不住搓了搓,“我的小伊爾,想我嗎?”
一股控制不住的感覺直竄過伊爾的全身,還沒等她驚慌失色,她已經輕顫著身子咯咯直笑起來了。
軟糯如麥芽糖般的聲音響起,“不想……”
該死,她怕癢!
“真是口是心非的小乖乖。”梅貝特貼蹭著伊爾軟軟的臉頰惆悵道。
聽到這話的伊爾同樣很惆悵。
“好了小傢伙,你該去睡覺了。”梅貝特摸了摸伊爾腦袋上冒著的兩個小小犄角,下一刻,就舉著人往寢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