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過來就是:“溫徵羽,我葉泠有事找你,你明天下午三點到五點在家等著我過去。”
溫徵羽覺得,如果自己涵養差、並且葉泠就在她的面前,她再壯壯膽子給自己打打氣,說不定就能把這拜帖糊葉泠的臉上。
她想象了下把拜帖糊葉泠臉上的場面,又覺這樣不太好,況且別人都遞了拜帖,她明天也沒有出門的打算——溫徵羽暗嘆口氣,心說:“等就等吧。”她想看看葉泠想做什麼。
五月的江南正是嫩枝舒展的宜人時節,院角的薔薇開得正盛,花枝爬滿牆頭,花開滿枝,奼紫嫣紅的花襯著碧綠的葉,鬱郁蔥蘢。明媚的陽光鋪灑在院子里,穿透牆頭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
溫徵羽沏上一壺清茶,擺上一張搖椅,躺在院子里望著頭頂蔚藍通透的天空,看著那悠悠白雲隨風變幻。有飛鳥不時從長空掠過,悠然的身影,恣情的翱翔,帶著縱橫天地的愜意。
隨著飛鳥的掠過,隨著雲的浮動,她的思緒飄散開來。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徒於南冥……”
溫徵羽在想要不要以蒼穹、南天、大海為背景畫一幅鯤鵬圖,大門上的銅環被扣響,那沉厚的扣門聲將她的思緒拉回。
孫苑去開門。
宅院小,連影壁都沒有,大門打開,院里的人能看到門外的情形,門外的人同樣能見到院子里的人。
門打開,溫徵羽便見到葉泠帶著兩個隨從出現在門口。
葉泠的一名隨從正在和孫苑交涉,說明來意。
她朝葉泠看去,葉泠也朝她看來,嘴角微微上挑,沖她頷首一笑。
溫徵羽很想回屋去看一眼時間。約的是三到五點,這午飯剛過不久就來了?吃午飯了嗎?
來者是客,且事先遞過拜帖,她不好意思不見,於是起身,讓孫苑把人請進來。
葉泠穿著件黑色西裝、七分褲、鞋跟約有七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她的西裝衣袖半撩,很是幹練利落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剛從寫字樓里出來。
溫徵羽見葉泠這副有公事要辦的整齊模樣,也不好隨性散漫、請人在院子里喝茶閑聊,將人請到客廳。
她進入客廳后,順便掃了眼擺在屋子時的老式座鐘,時間剛過三點整,不由得懷疑葉泠是掐著點來的,下意識地看了眼葉泠,見葉泠的目光正掃向她家客廳,她順著葉泠的目光掃了眼自家客廳。
雖說這座院子小,但客廳還算寬敞。
通常來說,老宅都會有採光不足的情況,不過現在玻璃便宜,將房頂上的少部分青瓦換成玻璃製成的透明瓦,便有充足的陽光從屋頂灑落下來,再將八開的木門全部打開,整個客廳立顯明朗。
客廳的布置很簡單,一套待客的中式檀木傢具,擺上幾盆長勢喜人的盆景,掛幾幅溫儒老先生親手所作的畫,再加點不太貴重的清朝擺件,便裝點了出來,馬馬虎虎也能見得。
溫徵羽的視線從客廳挪到葉泠身上,發現葉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乎自己有點不妥?不由得又看了看自己的穿著。她在自己家閑著,自然是怎麼舒適怎麼來。一件寬鬆的淺色絲質襯衫搭一條同樣寬鬆的絲綢長褲,配一雙傢具穿的平底軟鞋,似乎沒有不妥吧?她又朝葉泠望去,視線從葉泠身上的職業裝落在自己身上的休閑裝,這麼一對比,便覺得似乎還真有點怪。
溫徵羽心說:“怪就怪,反正是在我家,我愛怎麼穿怎麼穿。”她落落大方地請葉泠入座,待孫苑上茶后,見到葉泠不談正事、悠然地低頭品茶。她看葉泠這身穿著也不像是來喝茶的,便問:“不知葉小姐這次登門是有什麼要緊事?”
葉泠不徐不慢地喝了茶,這才從跟在身旁的隨從那接過一個半米長的錦盒。
錦盒為紅檀木所制,雕有青鬆浮雕,顯得頗為精緻。
葉泠打開錦盒,從中取出一幅捲起來的畫紙。
畫紙沒有經過裝裱、安裝畫軸,紙上有筆墨滲入的痕迹,似是已經有人在上面作過畫。
溫徵羽接過葉泠遞過來的畫,展開,一幅只畫了一半的畫。畫中,一隻色彩瑰麗的鳳凰扶搖展翅直擊長空,它的頭顱高昂、眼神銳利,一股視死如歸的肅殺之氣透紙而出。天空,那漫天的烏雲及閃電只畫了一半,下方的山巒群峰還沒來得及畫……
這是她留在畫堂里的那半幅《凰戰蒼天圖》。
第五章
溫徵羽的視線落在畫作上停留許久,彷彿要躍紙而出的浴火鳳凰似灼燒著她的眼,燙得她滿心酸楚。
《凰戰蒼天圖》不是單獨的畫作,她將要畫的是一個系列。
這是她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在夢裡,她是山間的一隻小精怪,目睹了那場凰鳥戰蒼天的曠世之戰。
凰鳴聲聲,萬鳥相隨,力戰蒼天。
黑壓壓的覆蓋蒼穹,如同看不到盡頭的華蓋遮住了蒼天大地,天地一片昏暗。
霹靂閃電劃破雲層帶著猙獰之姿劈下,彷彿撕開了天地劈向那凰鳥、劈向那追隨在凰鳥身後的鳥群。
閃電落下,無數的鳥在空中隕落,一片片一群群地墜向山嶺大地。
凰戰血灑長空,灑下的血燃起漫天火焰,將山巒群峰點燃,燒成一片火海汪洋。
凰鳥敗,墜入崑崙深處暗無天日的無極之淵……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墜落在無極之淵下的凰,它那鮮艷的羽毛失去光澤,片片凰羽從它死去的身軀上脫落飄散開去,它的身軀逐漸化為骸骨,點點靈光自它的骨骼中飛出,最後,凰化作一捧灰燼飄散在無極之淵。
……
她想把凰鳥、把這個故事畫下來,於是有了《凰戰蒼天圖》,只是家裡的那場變故,讓這幅未完成的畫作留在了畫堂。
溫徵羽收回思緒,才驚覺自己失神,有些失態。她帶著歉意地朝葉泠看去,卻見葉泠默默地坐在旁邊,很有耐心地等著她回神。她雖然不喜歡葉泠的行事作風,但不得不承認葉泠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她略帶歉意地對葉泠說:“抱歉,失禮了。”
葉泠輕笑著說道:“看得出來徵羽對這幅沒完成的畫很在意,剛好,我也很在意,那麼我就不繞彎子了,我們開門見山直接說?”
溫徵羽對葉泠自來熟地喊她“徵羽”感到有點不太舒服,畢竟她們還沒有熟到能直接喊對方名字的地步,可如果她讓葉泠繼續喊她溫小姐又顯得有點不近人情、有些失禮,溫徵羽便無視了葉泠的稱呼,對於葉泠要開門見山談事情的話語做了個請的手勢作為回應,小心地把這半幅畫卷好,放回錦盒中。
葉泠說:“我想請徵羽畫完這幅畫。”
溫徵羽不置可否。她想畫完這幅畫,可如今它已經不屬於她。
葉泠說:“十萬。我付錢,你畫畫,讓我們彼此都不在這幅畫作上留下遺憾,可好?”
溫徵羽確實不想留下半幅沒完成的畫。她做事向來喜歡有始有終,既然這個系列的畫作已經開了頭,便不想半途而廢。以她現在的名氣、這幅畫作的尺寸來說,葉泠給的價算是高價了。況且她現在真的需要賺錢養家。溫徵羽想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於是點頭同意了。
她點頭后,便見葉泠似乎很意外,愕然地看向她。她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