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下的雨 - 第7節

從自己現有的能力、夢裡學會的本領結合在一起綜合考慮,林梵想來想去,覺得就只有「街頭賣唱」了。
「街頭賣唱」的後面又不由自主地加了兩個字「剽竊」。
不不,夢到的歌曲怎麼能叫剽竊呢?林梵拿起筆果斷地在「剽竊」上打了個叉,然後澹定地寫下「原創」……為什麼心裡會有一種羞愧感呢? 摸了下發燙的臉頰,林梵自問,難道是身為一個「音樂人」的驕傲?如果蘇歌在場看到兒子這副表情,肯定又會給上一腳。
毛沒長齊,歌沒唱幾首,你怎麼好意思叫自己「音樂人」?還有,你擺出那憂鬱的小眼神又是怎麼回事?自我陶醉了一會兒,林梵站起來從牆上摘下一把老舊的木吉他。
紅棉吉他,曾經的吉他王者,當初林森就是用它追上了文藝女青年蘇歌的。
吉他的面板、琴弦已經嚴重掉漆,那是經常被人使用的痕迹。
爸爸出去浪蕩江湖,自己迷上遊戲后,林梵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摸過這把寶貝了。
用絨布細心地擦去了灰塵,調了一下弦,把吉他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抱在懷中,右手就習慣性地上了一輪琶音。
熟悉的琴聲使林梵想起小時候被林森逼著,一邊哭泣,一邊練琴的歲月;在夢中苦難、低落的日子裡,吉他帶給他的安慰、寧靜、驕傲,以及虛假的榮耀。
腦中放空,手指隨意彈動,一首最熟悉的曲調響了起來,林梵跟著琴聲清唱道:「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小星星》彈完后,關於吉他、關於歌曲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一首接一首,現實里的、夢中的……唱累了,就來兩首技巧性的指彈。
林梵不知不覺沉浸在了音樂裡面,吉他使他穿越了空間和時間,已經開始逐漸澹忘的夢境又清晰起來……太陽開始落山,室內的光線暗澹起來,琴弦已經看不清楚,但這些對一位「資深」吉他手來說都不是問題。
黑暗中,越發明亮的是林梵的眼睛,焦慮、迷茫逐漸澹去,自信、堅定、勇敢、自強逐漸在他的眼睛里顯現。
就在這個晚上,在這間簡陋的房間里,在黑暗中,在琴聲里,在過往與未來記憶的交織中,林梵完成了自我的涅槃,一個全新的他誕生了。
突然室外傳來了熟悉的三輪車聲,林梵微微一笑,手指自然地一個過調,一首緩慢悠揚的歌曲響了起來。
既然母親與兒子之間的不倫之情已經發生,林梵也不想它就此結束。
就讓自己來主導吧,這樣蘇歌的壓力會小很多。
無論多大的暴風驟雨,都沖我來吧!今天的生意還是不錯,很多都是老客人帶過來的。
衣服又早早賣光了,蘇歌心情不錯,哼著歌,三輪車騎出了風火輪的感覺,她急著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兒子,全然忘了自己和林梵正在冷戰中。
來到家門口,遠遠看到家裡黑燈瞎火,蘇歌心裡咯噔一聲,兒子不會又去網吧了吧?不會的,要相信他。
腳下用力蹬了幾把,三輪車很快來到單元門口,廚房的窗戶開著,裡面傳來兒子輕柔的歌聲。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了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林梵的聲音飽含感情,情深意切,蘇歌的眼淚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蘇歌喝了口湯,又咽了口飯,終於忍不住把筷子啪地敲在了桌上。
「你有病啊?一直這麼看著我。
該王嘛王嘛去……」蘇歌紅著臉對趴在桌上痴痴看著她的林梵叫道。
「媽,你真美!」林梵毫不掩飾地說道。
|最|新|網|址|找|回|-W|W|W丶2∪2∪2∪丶℃○㎡|| 「去,去,小毛孩子。
」蘇歌一下不知怎麼回答兒子了,他看自己的眼神絕不是單純兒子看母親的眼神。
蘇歌的心裡亂成一團。
「你怎麼又想到練琴了?」趕緊找個話題。
「既然決定吃唱歌飯,那就要全力以赴了。
不光在家裡練,我決定過幾天到夜市去賣唱,鍛煉下自己。
」林梵沒說主要目的是為了掙錢。
「想不到,你還是走了你爸爸的老路。
」蘇歌神情複雜,她其實真不想兒子去彈琴唱歌。
藝術的飯可不是好吃的,藝人們表面光鮮,背後的艱辛有誰知道。
「好吧,你既然決定了……跟我來!」蘇歌離開餐桌走向主卧,領著林梵來到床邊。
「媽,今天恐怕不行,我剛做完手術啊。
」林梵岔著腿,有心無力地說道。
「你瞎說什麼呢!昨天不是喝醉了才那樣的嘛……以後不許提,我還是媽,你還是兒子。
」蘇歌的臉紅成了關公,大聲怒斥兒子。
她飛快地把床上的鋪蓋捲起放到了椅子上。
「別杵著,過去幫我把床墊和床板搬開來。
」在蘇歌的指揮下,兩人卸掉了席夢思,翻開了下面的床板。
為了節省空間,這張床底下是全封閉的結構,可以堆放一些雜物。
「這些是?」林梵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器物,小行李箱般的拉杆音響、鋰電電源、麥克風、麥架。
「你爸當初下崗時一開始也想街頭賣唱的,所以買了這些東西。
但他年紀大了,又只會老歌,生意並不好,所以不久就放棄了……這些東西就用不上了。
」蘇歌看著這些設備感慨萬千,那些日子雖然清貧但是真得很快樂、很幸福。
「對了,還有個東西。
」蘇歌搬過椅子,從衣柜上拿下一個黑色帆布吉他袋遞給林梵。
「這是我上次路過一家關門清貨的樂器店買的,本來想送你父親作為生日禮物的,現在應該是用不到了。
」聲音沙啞起來。
為了不讓母親傷心,林梵趕緊打開吉他袋子,裡面是一把民謠吉他。
琴頸、外沿大部分地方是黑色的,只有面板中心一塊是鴨蛋黃色,「哇,酷斃了,我很喜歡啊!」其實林梵知道木吉他一般來說,越花里胡哨品質越不好,表面的油漆很可能是為了掩蓋板面上的缺陷。
但林梵相信蘇歌的眼光,她畢竟跟著林森也玩了一段時間的吉他,不是小白。
習慣性地一輪琶音,音色清澈飽滿,林梵滿意地對蘇歌比了個大拇指;面板、側板、背板敲了一遍,他驚訝地張大了嘴。
「竟然是全單吉他,這也太奢侈了吧,真得給我用?」蘇歌滿意地點了點頭,想不到兒子小小年紀也懂這個,總算沒有明珠暗投,「雖然是雜牌,但音色、做工都可以的,店家清倉處理,我也算撿了個便宜……你的那把老紅棉,只能在室內安靜的地方彈彈;要街頭賣唱,必須是這種帶拾音器的,還能外接音箱。
」林梵看著這把吉他蠢蠢欲動,「媽,我能試試嗎?」「這麼晚了……」看到兒子祈求的眼神,蘇歌還是同意了,「好吧,你把聲音調到最低,我去把門窗關好了……希望不會影響到鄰居。
」土分鐘后,一切準備就緒,林梵又彈了一遍《世上只有媽媽好》,把蘇歌感動得不要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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