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陳劍臣就是那位讀書人血檀木固然珍貴無匹,但再珍貴,也沒有女兒珍貴。
力邀陳劍臣當女兒的業師,除了表面的原因外,皇甫員外其實還有一個考慮,他本是一隻修鍊五百年的火狐,機緣之下獲得高深道法傳承,修為已達元嬰之境,其女嬌娜則剛突破金丹不久,恰好能化出人身來。
妖類化形,必受天劫。
天劫,對於道門之人而言,屬於人人聞之色變的存在。
皆因這天劫並不好過,稍有不慎,就會形神俱滅,化為灰灰。
為了讓女兒安然渡過天劫,皇甫員外可謂絞盡腦汁,費盡了心思,他明白天劫屬於一項天地法則,要想承受過去,除了本身強大的法力支撐外,還要熟悉法則之道。
法則之道,當從讀書識字中獲取。
此謂“明”。
“不讀書,不明理。
”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然而嬌娜天生頑皮好動,根本無心讀書,這就成為一個最大的障礙,也是皇甫員外要不斷給她請業師的原因所在了。
之前的八位業師,其中有學富五車的鴻儒,有博覽群書的學究,甚至還有高中皇榜的進士舉人,但他們在嬌娜面前,都被整蠱得狼狽不堪,惱羞成怒,待不了兩三天就跑掉。
倒不是說他們都是被嚇走的,更多的是因為覺得顏面受損,有辱斯文,這才拂袖而去。
現在,輪到了陳劍臣。
對於第一天陳劍臣的表現,皇甫員外非常滿意,所以才會說“打得好”。
為師之道,一張一弛,當嚴慈並濟,掌握好了度,才能繼續下去。
因此,皇甫員外便拿出血檀木書筪來贈送給陳劍臣,算是一種豐厚獎勵。
但聽陳劍臣這麼一說,他才發現自己有些魯莽了,略一沉思,忽道:“留仙覺得此書筪過於招搖,不怕,老朽自有法子改頭換面,你且稍等。
”又拿著書筪進內堂,大概要用法術了吧。
陳劍臣心裡亮堂堂的,不動聲色。
果然,一會之後皇甫員外拿著書筪出來,只見書筪材質表面的紅光色澤一下子就黯淡了,灰濛濛的,看上去,就和一個灰舊書筪差不多,街頭有賣,幾十文錢,甚至連那自然散發的香味都消失了——如果不知情的話,還以為他換了一個書筪出來呢。
“留仙你看現在如何?”陳劍臣也不矯揉,站起來,施禮道:“多謝員外贈寶。
”他倒沒有多問原因,有些事情不問好過問,同時代表著一種信任。
皇甫員外呵呵一笑:“留仙客氣了,小女的事日後還望留仙多多費心。
”“我之所願也。
”陳劍臣拿過書筪,發現極輕,不過半斤左右的重量,背在身上,恍然無物,比起那笨重的紫檀木書筪好得太多了。
而材質本身的自然香味只是聞不到了而已,卻仍是散發存在的,呼吸之間很是舒坦。
再仔細端詳,伸手一拉,把四根圓形撐桿拉起來,支起上面的白色遮陽布。
這遮陽布觸手質感滑膩,非棉非錦亦非絲,十分特殊,當不是凡品,怪不得能水火不侵呢。
拉這一片布幔出來,恰好能擋住頭頂上的天空,下著大雨都不怕了。
而此時書筪內格中,早已放好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這些就算是額外的添頭贈品了——皇甫員外所想周到。
用膳之後,喝茶閑聊了一會,陳劍臣便告辭回東廂。
皇甫家的下人早給他準備好了沐浴的大木桶以及熱水,洗好澡后,下人又把家什搬了出去。
洗了熱水澡,穿上乾爽的衣物,陳劍臣頓覺精神舒適。
隨後他坐於書桌前,先練了一會字,然後繼續看書。
他並不願太早就上床睡覺,因為在直覺上,陳劍臣認定今晚肯定會有事情發生。
第九十九章:骷髏夜深人靜,陳劍臣房中的燈火依然通明。
燈火之下,他捧卷而讀,臉上絲毫沒有倦色,讀書的時候,還微微的讀出聲來,顯然已完全沉浸了進去。
沙沙沙……窗外忽然颳起了風,下起了雨。
冬雨不大,但十分密集,細細地打在窗欞之上。
就在此時,也不知道是被風刮動還是什麼的原因,咿呀一響,本來關住的窗戶被打開了,一陣寒風冷雨登時襲擊進來。
噗!只彈指之間,書桌上的油燈便被吹滅。
陳劍臣眉頭一皺,放下書卷,借著昏昏的光線,看了洞開的窗戶一眼,忽然吟道:“遠方風來有何事?夜雨敲窗似故人!”站起身,重新把窗戶關住。
房間內十分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陳劍臣也沒有了繼續讀書的興緻,摸索著走到床邊,拖了鞋子外衣,準備睡覺。
但他剛躺入被窩中,黑暗內忽然有人一下子把他抱住——是個女人!並且是光著全身的……接觸到一片凹凸有致的嫩滑身子,腦海里自然可生成無限美好的圖像風光,陳劍臣全身卻條件反射般繃緊——這演的哪一出?“公子,孤枕難眠,願陪君寢……”耳邊吐氣如蘭,有甜膩的夢幻般的囈語響起,使人聽著,骨頭都酥軟了,心猿意馬,情不自禁就要沉溺入無邊際的溫柔鄉里去。
陳劍臣吃了一驚,沉聲喝道:“什麼人?”翻身一掙,居然掙拖不得那兩條蓮藕般的玉臂。
“嘻嘻,公子何必問奴家姓名?奴家但求一夕之歡而已,神不知鬼不覺的,何等逍遙痛快?”陳劍臣迅速鎮定下來,曬然道:“神不知鬼不覺?但你知我知,縱然此等苟且之事能欺瞞天地,卻不能欺瞞你我之心。
”“嘿嘿,你情我願的,何來欺瞞之說……”一翻身,一具曼妙之身已取了主動,騎在陳劍臣身上。
與此同時,陳劍臣的腦海里忽然出現一具如羊脂白玉般的胴、體,近在咫尺,纖毫可見。
那身子還做出各種各樣的旖旎動作,哀婉扭動,柔若無骨,儀態百般,直欲令人血脈烹張——嗡!似干戈脆鳴,金鐵有靈,一支細若火柴梗的白色光芒驟然閃現。
這光芒不過五寸余,雖然微弱,但光芒之內,形神畢備,刃柄分明,顯然是一柄小劍。
小劍彷彿透明,猶如虛質,好像一動指頭就能將其彈飛,震碎。
但此時此刻,見到小劍出現,那具美輪美奐的女身卻像見到了極其可怕的存在,發出尖叫,身子飛快要後面縮。
哧!小劍也不見揮動,光芒激射,正射在玉體之上。
嘩啦啦,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那具玉體急劇地發生著可怕的變化,皮肉毛髮,片片掉落,一一消融,只一眨眼功夫,最後變成了一具陰森可怖的骷髏。
——之前完美無缺的胴、體,被浩然養吾劍的劍光一射,頓時變成了一具醜陋可怕的骷髏!紅粉骷髏,瞬息自分,盡見本來面目。
桀桀!骷髏惶惶然,巨嘴張開,作勢欲撲。
哧!浩然養吾劍終於飛動而起,拖出一抹長長的光華,小小一劍,瞬間卻爆發出驚人的氣勢,當頭劈下。
這一劈,毫無花哨,毫無技巧,筆直得像用尺子量過一般,端端正正地劈在骷髏的頭顱中間之處。
嘩啦!一劈之下,整具骷髏便毫無招架之力地化為齏粉,消失得無影無蹤。
嗡!浩然養吾劍似傲然而鳴,渾體光芒漸漸收斂起來,此間通體外面居然漸漸有形體凝聚,看上去,就像正在生成一副劍鞘,要把劍刃包裹起來。
嗖嗖嗖!泥丸宮內懸挂的《三立真章》再放光明,十個本來黯然的大字,字字如珠璣,光華烹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