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妮爾在中庭角落的樹下坐著。
那惱人的權杖被她扔在地上,還踹了一腳。
她一直抬手擦拭著源源不斷的眼淚,視野被淚水模糊著,但蘿妮爾也不想被契沙圖和其他人發現她在啜泣,也時不時看看有沒有熟悉的身影在附近。
直到她收拾好心情,撿起了權杖,他都還沒有來到庭院。
契沙圖沒有錯,他只是在維護神殿,她不該抱著那種心態質問他。
更何況,她聽信了低語,理應受到懲罰,身為聖女是嚴重的失職。
她應該把霍爾交給神殿,蘿妮爾此刻認真地在考慮這件事。
可是,可是。
可是還有許多事情她是不被允許知道的。
心底還是委屈,蘿妮爾依舊很難過。
“殿下,請允許我為剛剛的話向您道歉。”
聽到聲音的蘿妮爾錯愕地抬起頭。
她的臉上殘留著斑斑的淚痕,還有被她的手背擦紅的眼角,不管她怎麼掩飾,只會讓她看起來更可憐。
而看著蘿妮爾的契沙圖,不知道為什麼,似乎變得溫柔了許多。
或許是他以前在蘿妮爾面前一直是一個偉岸權威的形象,蘿妮爾堅信他不會犯錯,更不會向任何人道歉。
蘿妮爾躲在他高大的身軀所創造出來的陰影里,契沙圖展示著只有她看到的那一面,說著只對她才會說的話。
“不,大人,我……”
在賣乖討巧的時候,蘿妮爾還能伶牙俐齒,而現在她想說的好幾句話,到了嘴邊就成了結結巴巴的幾個詞。
可最終,蘿妮爾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她撲到契沙圖的懷中,淚水比剛剛更加洶湧,一味地重複著道歉:“對不起,契沙圖大人,對不起——”
契沙圖的手在蘿妮爾撲過來的一瞬間從他佩劍的劍柄處移開了,卻不知道將手放在哪裡。
這本不合禮數,蘿妮爾可以胡來,但他不可以。
他應該在蘿妮爾做出行動前就制止她,理應如此。
可他現在卻猶豫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應該亡羊補牢。
事實卻是他都不敢觸碰蘿妮爾。
回想起他抱著蘿妮爾的時光,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個時候她還在學習走路,喜歡在神殿的噴泉邊玩,看著“嘩啦啦”的水灑落在周圍的草坪上,還會笑得停不下來。
但稍不注意會就會跌倒,塔莉和一群侍女們就會馬上圍上去。
人類的成長可真快,稍不注意就變了個樣子,但同時他們的生命也非常短暫。
這個認知讓他在蘿妮爾可憐的慟哭聲中找回了一些理智。
契沙圖手落到了蘿妮爾的肩,因為他發現身穿的銀色鎧甲將蘿妮爾的鼻子撞得通紅,他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理由來將她推開。
可蘿妮爾此時卻低低地說著,帶著嗡嗡的軟糯鼻音:“大人,請您代表神殿懲罰我,萊瑟蘿妮爾是罪人。”
契沙圖還是選擇了縱容著蘿妮爾,一隻手搭著她的肩,另一隻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不過比上次更輕柔一點。
“沒關係的,殿下。”
蘿妮爾的臉貼著契沙圖冰涼的鎧甲,將他渾厚的聲音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溫柔里彷彿還多了幾分繾綣。
從來沒有以這種親近的形式與契沙圖交談的蘿妮爾,驀然臉紅了。
心忐忑著,跳動著,她怕自己急切悅動的心跳聲被契沙圖聽見,後退了一小步。
“殿下,關於您的眼睛,光明神曾預言過。”
這時契沙圖開始說起蘿妮爾之前很關心的事,可現在她只是慶幸契沙圖沒有發現她的小情緒。
“他說您的眼睛既是鑰匙,也是陰影的最後籌碼。”
蘿妮爾聽不明白:“陰影?是指以前的暗影之神埃奧隆嗎?”
神殿的教典裡面有對光明神功績的禮讚,數次提到了他對暗影的打擊和鎮服,是他把所有人從暗影的籠罩下拯救了出來,蘿妮爾對陰影的唯一聯想就只能想到那位狂妄的神。
契沙圖只是在給蘿妮爾複述著他從光明神那裡聽到的一切,納克蘇薩斯總有自己的想法,他的預言都會成真,契沙圖不會去揣度光明神的用意,也不會去違抗他的命令。
對於蘿妮爾的問題,契沙圖只是搖了搖頭,他不確定陰影是否與那位沉睡了萬年的大人物有關係,但他唯一知道的是:“我的職責是守護公主不去濫用自己無法控制的力量,光明神選擇將您的眼睛剝離,是為了保護您,所以在您足夠成熟之前,恐怕光明神不會允許您拿回自己的眼睛。”
契沙圖耐心地在和蘿妮爾解釋著,和剛剛在前廳那樣決絕嚴厲的他判若兩人。
是什麼讓他改變了想法,蘿妮爾不得而知。
但是對於她的眼睛,如果真的和這則預言有關,那麼契沙圖的看法沒有錯,她現在的聖光魔法還不夠格去成為一個牧師,當然她無法去控制更強大的力量,蘿妮爾才是應該羞愧的那個人。
“衷心地感謝您,請您寬恕蘿妮爾的無知和莽撞。”
蘿妮爾鄭重地向契沙圖道歉,她也已經打算坦白霍爾的事。
那條魚的確是個神奇的存在,它能讓她短暫地恢復視覺,或許它有能與聖光媲美的法力,又知道關於她和神殿的一切,蘿妮爾猜測它和那所謂的陰影有關,把它交給契沙圖是絕對不會出錯的選擇。
“契沙圖大人。“
蘿妮爾出聲,然後卻是無盡的沉默。
“…….“
“殿下?您還好嗎?“
蘿妮爾才意識到她無法說出話來,她無法說出有關那條魚的一切。
“沒什麼,大人,只是想要再次謝謝您。“
契沙圖已經轉過身去,輕咳了一聲:“殿下,今天的訓練和以前一樣繁重,再不開始就晚了。“
蘿妮爾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很安心。
他告訴了她所知道的一切,他對她沒有任何欺瞞,他永遠會是她最崇拜的那個人。
沒關係,她既然說不出來,將功補過,她會直接把罪犯交給神殿。
突然蘿妮爾打了個寒顫,昨夜身上被鱗甲刺痛過的地方好像在隱隱作痛,只是一瞬間的灼燒感,快得讓蘿妮爾覺得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