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近期的訓練力度不大,他能夠獨立思考的時間也長,正好可以整理一下遺忘十幾年的記憶。
就這樣楚晗揣著心事,雷焱以為他是想起往事思念爸爸們沒有多想,直到第三天的休息日,吃過早飯,雷焱如約帶楚晗從療養院出發,去往雄畧山。
距離上次登雄畧山已經時隔一年多了,爸爸們去世也有六個年頭了,苦難的日子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如今依偎在雷焱懷裡,又不禁感慨時間太快。
說起來,他跟著楚正和張子書也有七八個年頭,雖然爸爸們欺騙了他,但是不可否認,他們真的很疼他。
他剛跟著楚正和張子書住在雄畧山上,生活條件並不好,他記得他去的第一年,他們還住著舊紅磚房,不過到了第二年,他們就拿出所有積蓄蓋了新房,新房的外牆貼滿了各種小動物頭像的瓷磚,內牆貼滿了卡通壁畫,只有兩間,一間用來休息,一間卻用來給他當遊戲房,雖然他們住的極其偏僻,當時山路還沒修,但是,玩具零食他從不短缺。
他們給他的愛,一點也不比親生父母好。
就這樣他跟著他們在山上呆了四年,大了些,他看電視吵著要找小朋友玩,吵著要去動物園,楚正和張子書卻從未想過要帶他下山,直到那天山裡下大雨,他發高燒因不能及時治療而昏迷,病癒后楚正和張子書大吵一架后,第二天便決定下山。
那時候,他就知道爸爸們之所以在那裡,是在守早夭而埋葬在那裡的小哥哥,後來卻因為他下了山,現在想想,他們不願下山的原因大概有兩個,一是不願離開親生兒子讓他孤獨,二是害怕失去他。
楚晗不禁想起那枚小熊戒指,下山後,小爸爸張子書特地交代過他,要好好保管那枚戒指,可想而知,養育他的那九年他們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糾結和良心譴責,所以,現在,他怎麼可能對他們有恨意呢。
何況,如今他們都去世六年了。
跟著他們的時候,他們很疼他,沒讓他干過活,下一頓吃什麼,明天穿什麼,他們都早早給他想好了,他們是意外去世的,突然失去他們的那段日子他不知道的自己是如何熬過去的。
前兩年,楚晗每個月都要上山去,他爸爸們葬的地方在他們以前住的看護林區,近山頂,就在他們曾住的小房子不遠處,這是他當年好不容易求伯父母才爭取來的,也是他那個早夭的‘哥哥’埋葬的地方,他父母離開后,那片林子就沒有常駐守的人員了,好在,從山下到父母葬的那座山頭有新修的幾十里的盤山路,他上山下山方便多了,不過要到他們以前住的地方還剩下數十里沒怎麼開發的山路,爸爸不在後,他的一丁點積蓄全部用到那車費上了,後來他沒錢了,只能徒步上山。
不過有一次爬山被他常坐車的司機師傅看見,人家可憐他讓他上了車,之後一直免費載他上下山,再後來那個好心的司機師傅調線了,他也輟學在飯店打工沒了休息日,就半年才上山一次,即便如此,從和平飯店到山上一來回也要四個多小時。
沒完全開發的山路是用非常窄峭的石階砌出來的,十分不規整,因常年少有人造訪,石階上延伸出很多攔路的荊棘,要到山頂爸爸們葬的地方,還有兩里地的荒路,即便楚晗在山上長大,但上下山一次總少不了要划傷一兩處,摔幾腳也正常不過。
彭文旭那時候對他還行,給他買了一整套傷用藥,那葯他用了兩年,對於彭文旭,他是心存感激的。
楚揚這個人,野蠻霸道,被嬌慣壞了,他剛寄居在和平飯店時沒少欺負他,他變得越發逃避、怯懦和受楚揚欺負脫不了關係,但後來楚揚輟學在飯店做工后,比以前好了很多,雖然依舊對他惡聲惡氣,但偶爾也會幫他,白天帶他出去送餐能讓他輕快些,甚至因為他和嬸母翻過幾次臉。
如果,雷焱能夠早一個月把他從和平飯店帶走,或許,他對彭文旭的感激之情會一直延續下去,對楚揚也不會產生排斥,可是,最終他們卻是拿一丁點好卻對他有那種意圖,讓他生畏也生厭。
楚晗就這樣看著窗外,目光渙散,腦子裡全是過往,直到轎車停下來,雷焱提醒他下車,他才恍然看向窗外。
雷焱給他披了件薄外套,楚晗盯著窗外看了好幾秒,才發覺不是他熟悉的風景,待高奇打開車門,雷焱握住他的手準備帶他下車時,他才開口道:走錯路了吧。
“沒錯。”率先下車的雷焱卡住楚晗胳肢窩,抱他下了車,道:“這是新修的路。”
楚晗狐疑的下車,低頭看一眼腳下平坦的柏油路才抬頭看向遠方,看遠了,才發覺這一處他是熟悉的,離他父母的墓地應該不到三里地了。
這條新修的路不算寬敞,但因為是山路,一面靠山,一面則豎立著高高的石台,讓這條山路變得很安全,他們停車的地方就是路的盡頭,是一處百餘平的大平台台停車區,一看就是花重金打造的,可是,先前並沒聽說過這邊要修路啊,他才一年多沒來,在山上修路可是個重大工程,沒想到能這麼快就修建好這條高規格的公路,應該不下二十里地吧,楚晗猜想。
雷焱指揮高奇和林智拿好祭祀品,便摟著楚晗率先走往一處石階路,楚晗隨意觀察了一下,發現大平台停車區連著不少寬亮的石階路,而雷焱帶他走的這一條有些隱秘和窄峭,看來這裡應該是準備做旅遊區的。
可是,剛走五十米,雷焱帶他走的這條小路就霍然開朗,成了能三人并行的大路,一階階砌的方正的黑色大石規格統一的排列著,直直延綿他們要去往的方向,整齊而莊重。
這一次,不由得楚晗多想,他抿了下唇,猛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雷焱。
雷焱感受到他的目光,便低頭對上他的眼睛,看出楚晗的疑問,也不打啞謎:“這條路去年十一月開始修的,上個月剛完工。”
楚晗驀然瞪大眼睛,他原本以為腳下這條小路是雷焱出資修的,沒想到剛才那條泊油路也是雷焱修的,他不可置信的指指山下的那條路:那路,也是你命人修建的。
“嗯。”雷焱大手伸到楚晗腦袋上,親昵的揉了揉,便摟著他繼續爬山,把修路的事情輕描淡寫的帶過:“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這裡的路況真的很差,想著你以前是怎麼爬上來的,我都心疼的慌。”
楚晗不禁為雷焱的話濕了眼眶,瞧,他多幸運啊,遇到了這麼、這麼愛他的人,大爸爸、小爸爸,你們看到了嗎,我真的很幸福呢。
等過段時間,他找機會表明自己的身份,也要去見見他真正的爸爸們,雖然知道他們是在海上出的意外,死不見屍,但應該是立了牌位的吧。
想到這裡,楚晗又感傷起來,不禁胡思亂想到,如果不是他失憶,他親生爸爸也不會葬身大海,而楚正和張子書也不會下山,最後出了車禍。
這麼感傷著,楚晗就被雷焱輕車熟路的帶到了楚正和張子書合葬的墓地。
那一大一小本來長滿蒿草的墳已經認真修葺過,周圍繞著圈種了數十顆松柏,那松柏看樣子種的已經有些時日,已經適應了新的土壤,滿樹清脆,在微風中徐徐向楚晗招手,已是炎炎夏日,烈日太盛,照的楚晗眼前有些虛幻,重影的厲害。
風第一次吹氣楚晗額角的發,接著,楚晗的眼淚就抑制不住的流淌下來。
曾經,他想,如果有一天他也死去,他一定也要葬在這個山頭,像爸爸們曾經守護他一樣,守在他們身邊,這個想法,到他遇到雷焱,到他不知道是莫雨之前,都一直存在。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欺騙他呢?!
或許,他們的死太過突然,如果他們是重病離開,或者還能夠在臨終前給他說最後一句話,或許他們就會告訴他真相吧。
“……”雷焱聽到楚晗的低聲哭泣,輕輕把楚晗帶入懷中,嘴唇張了張,終究選擇了無聲的安慰,伸手撫撫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