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4.
第18天,s市下起了雨。
雨滴打在會議室的玻璃窗上,匯成了一點點的涓流,沿著玻璃滑下了。透過窗外看去,天地間煙雨蒙蒙,天意的一棟棟園區大樓,從近到遠,一直延續消失到濛濛細雨里。
“散會。”
Kevin說了散會,幾個主管站了起來,魚貫而出。男人依然坐在主席位。外面已經有些熱了,辦公大樓里卻依然涼爽。薄唇的嘴角依然有些淤青,也沒有戴袖扣——袖子已經挽了起來,露出胳膊,還有手腕上的錶帶和紅繩。
“最近劉總小舅子在天南路那邊開了一家藝術酒吧,”和老闆聊聊各位高管的動向也是特助的工作之一,現在辦公室已經只有兩個人了,Kevin笑,“那天我們幾個還約了去,kellen,我,李副總。裝的挺好的,看起來得投了上千百萬吧。”
“嗯。”老闆嗯了一聲,垂著眸,青著嘴角,沒有接話。
看起來沒有想去的意思。
也是。酒吧,的確是季總不感興趣的地方。這邊很多國內二代喜歡的娛樂,老闆其實都不大喜歡。平時老闆工作挺忙,不忙的時候一般專機去香江喝茶——現在偶爾也改在S市了。
前幾年,是定期去J國。
笑了笑,Kevin抱著電腦站起了身。
“你太太是開了奶茶店?”身後卻又有聲音響起。
是關心他。
“沒開了,轉出去了。”助理轉過身回答,“老婆生了孩子后就沒讓她開了。”
“嗯。”男人看著電腦,又嗯了一聲。
回到了辦公室,窗外依然蒙蒙。這是周末,外面的大辦公室里如今也只有幾個值班的人員。連月出去玩了,突然走的。家裡空空蕩蕩,他也沒必要回家。
她在麗都。
現在下著雨,今天下午和晚上也都沒有應酬。如今辦公室寬大又寧靜,桌上有一本冊子,男人坐在椅子上,把冊子翻開看了看。裡面是幾個女孩的照片,搔首弄姿。翻了幾頁,男人手指微動,又把冊子合上了,推到了一邊。
是全息遊戲的代言人。
容貌其實並不算什麼。
何況冊子里的人在他看來也都相貌平平。他玩的多了,如今露肉對他已經毫無吸引力,反而有些女人的風情才能更讓他留駐。一個人要進入另外一個人的生活,要聊天,交流,要花時間去相處,要共同經歷一些事。
也要有一些利益的關聯。如果已經關聯上了,進入了血肉,又想要分開,又覺得千難萬難。
如割肉挖骨,但凡想一想,都覺得難以割捨。
站起身,男人走到了書架邊。書架里一個鮮花餅的盒子,盒子裡面放著四封信。
第一封突如其來,第二第三封卻又是一起到的,第四封,又和前面三封隔了很久。
這幾天,就連手機里的信息,也漸漸少了起來。
好像回到了四五年前。
男人低頭看著盒子。
“給我安排車,我去下h海路。”他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突然對著助理說。
兒子。
雨漸漸停了。
車輪帶著濕痕停在了馬廄旁。車門打開,蹭亮的皮鞋落了地。皮鞋走了兩步,在路過馬廄的時候,又頓住了。
皮鞋半退了一步。幾秒后,一隻修長的手指伸向了地面。越來越低,然後指尖落在了馬廄旁邊的泥土上。
“老闆——”
沒人回答。
那修長的手指輕輕撥了撥泥土,然後從土裡捻起了什麼,是一顆銀色的珠兒。
薄薄的泥土翻開了。一隻銀色的小手鐲跟著那顆珠兒騰空而起,帶著新鮮泥土的印跡,被人提在了手裡。
皮鞋頓了幾秒,是男人提著手裡的圈子看了看。又走了幾步,他上了大門口的台階。有個已經小傢伙被管家抱著,正拍著手,就在門口咧著嘴笑。
“爹地——”
“洗乾淨。”男人接過了沉甸甸的兒子,聲音低沉。管家的目光在他嘴角輕微停留,他沒有理會。那串帶著泥土的鐲子,也同時遞到了管家手上。
幾天沒回來了,這屋裡還是如故。
花瓶里的鈴蘭純白,嬌艷欲滴。挑高几層的大廳,似乎又一次的空蕩了起來,整個宅子都是冰冷的空氣。傻乎乎的兒子十幾天不見了他的娘,如今還有心情趴在沙發上專心的捉著不存在的蟲子——側眼看了一下旁邊的兒子,男人又靠在沙發上,閉了閉眼。
十幾天沉寂的身體,如今似乎條件反射似的,又有了一些反應。
她已經去旅遊了。
“先生,鐲子洗好了。”
旁邊傳來管家的聲音。男人睜開了眼睛,管家拖
托著的銀質托盤裡,一串銀色的小手鐲乾淨清亮。
“來。An股s。你看這串是不是你的?”
父愛還是有的。拿起這串鐲子,男人抓住了兒子肉乎乎的小胳膊,準備給他戴上。正在專心捉著蟲子的兒子被人捉住了手,努力的掙扎大喊了起來,“不要不要!然然不要!”
“戴著。”
“不要!”小傢伙似乎早已經忘記了這是什麼東西。男人剛勉強給他戴在胳膊上,他卻又長著腿兒跑開了,不多一會兒,客廳里傳來了“啪”的一聲,小傢伙不知道哪裡學會的,自己把鐲子扒拉了下來,啪的一聲一下子丟遠了。
男人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道法自然,隨心而欲。
人如童心,想要的時候就要要,不想要的時候,就不要。
“這幾天還有沒有人來?”坐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輕聲問。
管家還靜靜站在旁邊。
“喻先生來過兩次,”
稱職的管家面不改色,“太太不在家,都是請小少爺出面接待的。”
“呵。”男人呵了一聲,笑了起來,又搖了搖頭。他站了起來,“我還有事。Thomas你要好好照顧少爺——”
“我要我要!是然然的!”
“嗚哇哇哇!!”
“哎呀少爺這個——”
那邊的小廳里,又一陣嬰兒幼兒的哭嚎刺透耳膜,還有保姆的聲音。男人皺了眉頭,大步幾步走了過去。可能是看他回來了,傭人正把女嬰抱了下來放在推車裡。An股s趴在車前,伸手拽著嬰兒的手。
“然然的,然然的!!”
“先生。”
保姆看見了他黑色的臉,手足無措的模樣。
舊日重現。莫名熟悉。
這吵鬧聲。
男人閉了閉眼。
“少爺這不是您的,”耳聰目明的管家轉身離開,在小傢伙丟開手圈子的地方彎腰撿起了什麼走了過去,“這個才是少爺的,剛剛找到了哦。”
“不要不要!要這個!”在男人的視線里,An股s一把打開了管家手裡的鐲子,拽住了女嬰手上的那個,嚎了起來,“這個是然然的——”
J飛狗跳。
男人靜默。
保姆手足無措。
管家拿著鐲子蹲下身輕輕安撫,十分老練的模樣。
捏緊的拳頭,突然鬆開了。
男人輕聲笑了起來。
“你倒是會搶!”他輕聲說,笑硬硬的,又走了幾步,提起了哭嚎的鼻涕橫流的兒子。
把兒子抱在懷裡,他拍了幾下他的屁股,不輕不重。兒子看了看他,抱住了他的脖子——大張著的嘴唇上,一串鼻涕緩緩流了出來。
男人微微往後昂了昂,眯著眼睛看著那串鼻涕,流到了兒子大張的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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