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了六月,S市又下了雨。
飛機頂著雨意降落在機場,幾輛黑車已經在機場等候。艙門打開的時候,已經有黑大衣站在旁邊撐著傘——出現在艙口的男人卻伸出手,自己接過了。
“這回真的是在米國待久了,”
帶著米色貝雷帽,穿著小短裙和黑色大衣的女人拎著黑色珍珠小包包,小心翼翼的下了舷梯,一邊低聲說著話。碧綠透明的手鐲在她戴著黑手套的手腕上,一滴水滴飄落了進來,落在她的黑大衣上。頭頂的傘偏了偏,輕輕遮住了她頭頂的天。
破天荒的,這回沒有先去京城,卻是直接來的S市。車子緩緩駛出機場的時候,雨滴飄落,打在車身上,更顯出了一片煙雨蒙蒙的意境來。
“唉,我就說,連月這個班,上不上都無所謂的,”女人坐在後排,S市的浮光掠影在兩邊後退,她還在低聲念叨著,“上著班,反而把人拘束住了。天意這麼大一個公司,給孫女辦個半日宴,居然只能辦25桌——”
“25桌,這可怎麼辦?”女人還在低聲念叨,“哪裡不夠請那麼多人?請這個不請那個,反而把人得罪了,依我說,乾脆就把桌子搞大些,換成那種40人桌,可是陽陽,”女人捏了捏手指,頓了頓,“又和他伯父一個性子了,說不要搞這些擦邊球——”
女人嘆了一口氣,看了旁邊眉目不動的男人一眼,捏緊了拳頭,又低聲念叨,“陽陽這個孩子。就像他伯——”
“一玉。”
男人坐在旁邊,本來一直沒有說話,如今卻出言打斷了她。兩鬢斑白,他只沉聲說道,“樹大招風。聽陽陽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唉。”女人嘆了一口氣,又看了看男人,抿抿嘴,不說話了。
天色已黑,夾雜蒙蒙雨絲。路邊燈光若有若無,打在旁邊男人的臉上。前排的司機屏氣凝神,宛若浸透了黑夜,女人到底又忍不住,又看了男人,“其實我覺得陽陽也可以——”
“一玉!”男人微微抬高了音量。女人嘟了嘟嘴,再沒有說話。
車子帶著濕痕緩緩轉入小巷的時候,常年關閉的門終於打開了,裡面的山水顯露了出來。車子駛入院子慢慢停穩,有人為女人撐開了傘。等兩人走入大廳,身後已經無人,在他們面前,屋裡早已經等待著的人都已經全部站了起來。
是她的兒子。
“念念——”
“喻叔,媽咪。”
身邊的人已經站了起來,連月抱著襁褓,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天氣降了溫,屋裡卻還有著暖意,只是坐久了腿有些疼——她的目光,從媽咪身上的黑大衣上掠過,這是A家今年的新春款,質地優良,設計大方,非受邀定製不可得。
媽咪一向很會穿衣。
“月月。”
那個黑大衣的嬌小身影已經快走幾步過來了,又一邊脫下了手套,笑容滿面,“來我抱抱寧寧——”
懷裡一輕,懷裡的襁褓被人抱走了。
那個男人大步走了過來,帶著外面濕意的風。
喻叔。
垂眸站在原地,她感覺有人的目光從她身上刮過。
冷冽,尖銳,又鋒利。
就像是寒夜的風。
已經用過宴了,而今自然不必再用。
“寧寧呀,真可愛……”
已經睡著了的小寶貝,自然也是可愛的。粉嘟嘟的唇,細細的眉。已經過了百日了,日日好喝好睡,白白嫩嫩。
“怎麼沒把然然也帶來?”屋裡還沒人說話,媽咪抱著孩子,坐在男人了身邊,只是笑著說話,就像是吹散了寒風的一輪太陽。
傭人輕手輕腳的來上了茶。
輕聲道了謝,連月垂眸並腿端坐,端起了茶輕輕抿了一口。
唇齒漫香。
她沒有回答。
“喻叔,媽咪,路上勞累,”
身邊的男人也喝了一口茶,聲音尊重,“本來不該今晚打擾——”
“都是一家人,什麼打擾不打擾?”媽咪坐在上面笑,“這麼晚了,念念你和月月還抱著寧寧等我們回來,我和你喻叔高興還來不及。只是怎麼沒把然然帶來?”女人又問了一次,又笑,“然然會說話了,會喊奶奶了,我這幾天視頻里看見,也是越看越歡喜——”
“他睡著了。”旁邊的男人沉聲回答,放下了手裡的茶。
“哦。”女人又笑。yūsんūωūЪìz.čΘм()
房間里沉默了下來。
兩鬢斑白的男人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一直沒有說話。
連月端坐在下方的椅子上,屏氣凝神,又覺得腿有些涼,好似有什麼冷風刮過。
“今年的雨水還不錯,”身邊的男人好似對氣氛毫無察覺,只是又道,“趕在明前,倒是又多出了兩斤好茶——”
“百日宴,準備得怎麼樣了?”正位上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連月身邊男人的話,他的聲音平淡,冷冷的音調,“既然說是要辦,那就要好好辦。賓客名單呢?季念你都請了哪些人?”
“阿遠你管的寬。”
抱著孩子的女人卻又笑了起來,又在說什麼“你煩不煩?念念辦個百日宴你都要管”,連月身邊的男人卻站了起來,只遞過了準備好的紙張,男人看了他一眼,伸手接過了。
女人抱著孩子,又兀自伸過頭去看。
“呀,月月也有一桌,”
瞄了一眼,女人呀了一聲,又抱著孩子看她,表情又驚又喜,“還有老師,同事呢,”
她又往男人身邊湊,男人垂眸看著名單,卻並不避諱她——
“呀!”她又說,“月月你請同事沒請領導呀?領導要請的哦——”
“他們都不來。”
本來是不想說話的,可是現在似乎也不得不回答。連月張了張嘴,只覺得喉嚨里似乎有什麼堵住了,吐詞艱難,“不方便的。”
似乎又有人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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