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女 - 六萬珠特別篇番外(哥) Ⓨаǒɡūǒsⓗū.ⓒǒⅯ


抽屜里的舊手機震動了起來,嗡——嗡——
男人本來坐在桌邊寫著什麼,聞聲拉開抽屜,看著裡面的舊手機。裡面的舊手機有幾個,款式已經老了,他也沒換。此時,其中一個舊手機的屏幕亮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三個字,“鄧波”。
盯著屏幕,男人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電話自己斷了。
過了一秒,手機又響了起來,契而不舍的樣子,倒是像極了印象中那個黑臉戰友的樣子。
一根筋。
電話第三次響起的時候,男人終於伸手,拿起了這箇舊手機。
又順手掏出了煙。
“喂?”
伴隨著啪的一聲,煙霧同時騰了起來,掠過了他的臉。
“哥?”
那邊似乎沒想到這次居然有人接,聲音響了起來,有些熱情有些驚訝,“恆哥兒?是你嗎?你的電話可太難打通了!”
“是。”男人回答,扯出笑,又吐了一個煙圈。
很多年前的,戰友。
“哎呀恆哥你的電話太難接通了,我這都打了幾次了——”
“這邊不讓用手機。”男人說。
“是啊是啊,”那邊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理由,“恆哥你最近還好吧?是這樣的。我們都約好就差你了——你的電話老是打不通。”
男人嗯了一聲,那邊又說,“是這樣的哥,我們不是也有很久沒見了嘛?最近正好不是說S市有盛事,我和陳強就想約著聚一聚。聽說恆哥你現在調到了S市,嘿嘿,”那邊笑了幾聲,似乎又搓了一下手,“就想著順便來看看你。”
“我這兒離S市還遠著,還有幾十公里,”男人叼著煙,默了默,笑了起來,卻又含含糊糊,“你們什麼來?你們來了,我肯定要——請假,”
他頓了頓,“出來聚一聚的。”
“好咧!”那邊笑了起來,“我們就是在商量——到時候約好告訴你哈!恆哥你的電話可太難打通了!”
電話掛了。
聲音沒了。
砰的一聲,屏幕黑著的舊手機又丟回了抽屜里。
男人抽著煙。
煙頭抽到最後,他吐了一口煙圈,摁滅了煙頭,又啪的一聲把抽屜合上了。
X省的戰友。
還是一起爬過山一起扛過槍一起合過照的。
尤其這個鄧波,還有著自來熟的熱情。
大學畢業的那年——還是從全球首屈一指的高等學府畢業的那年,男人就響應徵兵入了伍。還自願申請去了最苦最高的邊疆。他立志要去感受以前二十年未曾感受的風景,也試圖要去理解父兄大伯的理想。他隱姓埋了名,他的檔案上,有人也把自己的家庭情況一併隱去了,只留書了八個大字——“革命家庭,審核無誤”。他如願去了邊境,還自己給自己編造了身世。他說自己原籍固城——這其實是他爺爺的原籍;他也真的收起了子弟的劣性,和普通人一樣,爬雪山過草地。
他們幹啥他幹啥。他也有過幾個朋友。
只是後來,聯繫少了。
熱情的戰友來的時候,剛好是個周末。
兩個人。鄧波,陳強。這兩個當年好的褲子都要穿一條的人,相約一起要來S市看盛事,看升國旗。他們來的時候,還記得他這個恆哥,還專門繞了一段路來看他。
還帶了特產。
他們自己訂了酒店,還在樓下找了一個大排檔,約他喝酒,說是不醉不歸。
“大酒店就算了,”鄧波電話里說,“咱哥幾個,可是在雪山上鐵鏟煎雞蛋都吃過的人,還在意這些幹啥!”
穿著便服的男人跟著導航,從六年前款十萬級別普通大眾車上下來的時候,粉條燉大骨的味道一下子撲入了鼻腔。這片已經有些偏了,是陳舊的居民區,地窄路臟。看起來,再光鮮的城市,也總有衛生建設還沒有發展到的地方。
“恆哥,恆哥!”大排檔裡面已經有人在拿著筷子和他招手,黝黑的臉上都是笑。
“恆哥!”另外一個發了福的,也在喊他。
男人走了過去。
“慶祝團聚!”
“好幾年沒見了哥!”
戰友相見,格外思念。大骨和粉條都已經燉得糯糯的,蘸碟也有普通人家的味道。戰友已經點了酒,就是普通的6元一瓶的啤酒。入口微苦。而男人最近剛見過的另外一波“朋友”,桌上擺出來的啤酒,都已經是288一瓶的“大象”了。
“強子回了老家,就繼承了老家的廠子,還包了幾十畝地的池塘養小龍蝦。”
敘舊,自然是要敘的。男人的酒量不錯。細細的燙過了杯子——男人幾杯酒下去,也只是看著鄧波兒黝黑的臉,他嘴唇厚厚的,還在喋喋不休,“現在一年收入幾百萬,也算是個老富二代了,”
鄧波一個肘子碰了碰旁邊的陳強,又笑,“這頓你請。”
“你不說這頓都該我來。”
退役三年,陳強已經發了些福,他又端起了酒杯,“就是你老小子誇張了,幾百萬肯定沒有——恆哥,走一個。上回還要感謝你給兄弟支的招。那群孫子。我真的是,”
杯子碰了一下,陳強一口悶了下去,“還好巡視組來了,把那群孫子一鍋端了。”
“是啊是啊,”鄧波一激動,也嚎了一嗓門,“來的時候我們還在聊了,哥還是你有路子,連巡視組的電話你都有!”
這人聲音太大,旁邊新落座的人已經在側目。男人眉目不動,抬脖喝完了杯里的酒,聲音低沉,“央府派巡視組各省巡視,都是例行的動作。什麼時候巡視到哪裡,這些都是網上公開的信息。可以查的。關鍵還是要強子,”
隔壁桌的目光已經收了,男人看了對面的戰友一眼,笑了笑,“自己要有膽量遞資料。”
“光腳不怕穿鞋,我怕這些什麼!”陳強又抬手敬了他一杯,“網上雖然說都有,可是我們這種不上網的人,沒恆哥你說,我們還真的不知道這些,別的不說了!哥,這事您幫了我大忙,兄弟懂——敬你!”
“對了恆哥你個人問題解決了沒有?”
四周人越來越多了,空氣也熱鬧了起來,啤酒已經走了一箱。幾個老戰友都喝的興緻上了頭,鄧波又問了男人這個問題,在男人搖頭之後,他又非要陳強拿出手機,給恆哥看看陳強“漂亮的女朋友”。
陳強掏出手機遞了出來,卻又搖了搖頭,神色暗淡了下去。
“感情是有感情,”
喝得上頭的男人無話不談,有人卻又聊起了自己煩惱的私事,“退役回去就談了的。哥你也知道,我家裡條件其實還不錯,在老家那邊也有幾個廠,經濟條件是不錯的。這個女朋友談了好幾年了,長的是挺漂亮——”
男人拿著酒杯,瞄了一眼屏幕上的女孩,又挪開了眼。耳邊還有陳強的聲音,“還是個本科生。她在我們那市裡的收費站上班,對我倒是好。就是家庭條件不好。父母病歪歪的,沒有社保,還欠著治病的好幾十萬。家裡有個弟弟,才讀初中,成績也不好——”
“強哥家裡不同意呢!”鄧波插話。
“我家裡不同意。”陳強悶了一口酒,又搖頭,“嫌她家裡負擔太重。她家裡確實條件太差,父母都沒有勞動力,還要吃藥,現在哪裡不要錢?我家說有廠,一年也只掙幾十萬——”
“這個問題現實,”
旁邊還有個人補充,“強哥家裡都在安排他相親了,要門當戶對的。”
“我和她好幾年的感情——分不了啊!”
“要是真的離不了,要不就養在外面好了?”
男人似乎很少共情,微弱的酒精也沒有麻醉他的眼睛,他抿了一口酒,這劣質啤酒的苦味順入他的喉嚨,他看著對面找上來的兩個“戰友”,根本沒覺得這是個問題,“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互相離不開——”
男人看著對面的朋友,“家裡又不同意。”
“就不要管那個證了,”
男人靠在椅子上,臉上甚至還勾著了笑,神色平靜,“有沒有證,並不重要。而且依照現在的法律,外面的孩子,”
他頓了頓,“也和婚生子平權了。”
對面的兩個人抬眼看著他,臉上有著難以描述的表情。
“這個——”
“走一個!”陳強端起了酒杯,卻又垂下了眼。
天黑了。
煙滅了。
粉條燉到了肉糊糊里,老闆又來添了兩次湯。
啤酒瓶東倒西歪。
“哥,”男人起身,要送老戰友去賓館,三個人歪歪扭扭,卻在男人開來的半舊大眾前停了步。⋎ūsんūωūЪìz.čΘм()
“哥,兄弟我這麼多年,總感覺你和我們是不一樣,”
男人哼了一聲,笑著說大家都是一樣的。陳強卻已經醉了,只是拍著大眾的車頂,“雖然你怎麼看,都只是普通人——月薪才一萬三。可是兄弟我現在開的車,都換成寶馬了啊!你還開著高爾夫!”
“恆哥以前我們都猜你有後台,”鄧波也大著舌頭,“你知道為啥?你有潔癖啊!你有潔癖,剛來的這嫌臟那嫌臟,洗澡都不和我們一起洗!班長和連長從來不罵你!”
“我說的不是這些,”
陳強的聲音也帶著酒醉,他拍了拍自己的老戰友,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是恆哥你的很多想法,和我們不一樣——你幹什麼,好像都很,”
他想了想,想起了一個詞,“很胸有成竹!很胸有成竹似的!”
他歪著腦袋,自己都有點莫名其妙似的,“總感覺你哪裡有什麼不一樣,像是富家子弟。”
“以前我們都猜你是官二代,”另外一個人說,“可是又一想,哪裡有官二代會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受罪的?一待就是一年——那地方冷的,老子這種抗打的都遭不住啊!”
和醉了的朋友臨別。
再見。
後備箱已經塞滿了戰友拿來的特產。母親們親自做的香腸,自己廠里做的熏魚。
還有幾箱水果。
男人回到了宿舍。任由戰友的心意待在後備箱,卻自己站在黑暗的屋子裡沉思。
良久,他沉默的坐到了桌前,拉開了抽屜。
裡面安安靜靜的躺著幾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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