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聲春雷慢慢滾過,天空硬了下來,漸漸飄起了雨。
雨絲打濕了窗欖,也打濕了屋外的地面,幾隻女主人表示看膩了的即將被送到廣闊天地里去的孔雀抖了抖身上的水,躲到了大樹旁邊的臨時小棚里。
白色的宅子里,米色長裙的女人抱著嬰兒,坐在窗邊看著雨。女人身姿修長優美,容貌艷麗,化了淡妝——已經足以和宅子精美的裝潢相得益彰。她靜靜的看著窗外,紋絲不動。窗外y雲細雨,屋內明亮溫暖,屋內屋外對比衝撞,猶如一副畫。
“宋朝的志南寫的那首絕句,古木y中系短篷來著……杖藜扶我過橋東。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手機亮了起來,是在美國的前中學語文老師在給她發信息,“說的就是這種雨吶。哎呀其實現在正好去江南玩——古詩就是要在種花國里讀才有意趣,看著石頭寫一首,看著春雨也來一首,”
那邊發,“唉,可惜我現在在這邊,找個一起讀詩的人都難。”
“林總呢?”手裡的嬰兒還在熟睡,連月抱著她打字。
這個無憂無慮的太太呀——在她這個年紀,還能想著讀詩寫詩的人,那可太少了。
“他哪裡有空陪我讀詩?天天回家都一兩點了,”那邊果然又開始埋怨了起來,“好不容易遇到幾個華人,可是也都只是談生意——”
“你的小說呢?”女人又站了起來,一邊往樓上走一邊發,“寫好了我先拜讀一下?”
不知道怎麼地,也許是被這一早的雨影響,連月這一天都莫名的覺得心悸,心裡沉甸甸的。
烏雲壓城。
山雨欲來。
爸爸現在應該已經到s城了吧。是在公司?現在都下午三點,他們都還沒有回來。
應該都還在公司。
媽咪這幾天又去了京城,應該是和喻叔在一起。
季念昨晚說今天季家fo的人員會過來,給受益人加上寧寧的名字——連月又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孩子。小小的嬰兒才出院不過十來天,淡淡的眉毛,小小的臉蛋,粉紅色的嘴巴,舉著小手睡得正安穩。
小傢伙從她肚裡托生,卻總逼她有福氣。人人都欣賞品行高潔的人士——可是沒錢的苦,只有經受過的人才明白。就像是拿著碾子在身上碾啊碾啊,那些夢想啊意氣風發啊什麼初心啊,都會在一遍遍現實的碾磨中變成米糠從身上抖落了下來,露出了原本是黑是白的芯子來。
除非是天降神罰,一下子劈到人的腦門芯兒,把人一下子全身上下給劈了個通通透透明明白白。那時候什麼金錢啊慾望啊,全部都劈成齏粉,那才叫活得爽利了呢。
給小傢伙喂完n,連月看著時針指向了四。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對。要說的話,今天來不來都該有一句話——又或許是真的太忙。
又轉念一想,她又覺得自己痴了。她和季念是簽過財產協議的。只是這是寧寧的事——她又低頭看看孩子沉睡的臉,又更覺得心裡那突如而來的沉重更重了一分。
一直到了六點,都還是沒人回來。
家裡沒人,連月一個人吃完飯,回到了卧室。她站在窗外,看著路燈下細雨成絲,已經織成了密密麻麻的簾。手機里已經有了圈內新晉女作家發來的草稿,她細細讀了幾章,卻還是覺得心煩意亂——乾脆丟下了平板,去書房練起了字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書房的燈光似乎一閃。女人心有所感,抬起了頭來。
書房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經站著一個熟悉的人。
眉目英俊,身材頎長。他是美國長大的人,英語一流,各種運動都是好手,也極有紳士風度——常年笑意yy。此刻他就那麼站在門口,擋住了門廳的光。他直直的凝視著她,表情卻有些奇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眼睛卻已經有些紅了。似在探究,似在思索,又似乎在想什麼。
又或許什麼都沒想,他只是站在這裡,愣愣的看著他。
他的手裡還緊緊的捏著幾張紙。他握紙的力氣太重,這紙張被力卷了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碎裂開去。
“你回來了?”女人看著他的樣子,慢慢的收了筆站了起來。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看著他的臉,慢慢的走向他,伸手去拉他的手。
這才發現他的手冰涼——已經有些微微的發抖。
“怎麼了?”
她站在他面前,抬頭看他,輕聲說話。男人低頭看她,一言不發。他的手裡捏著的紙——她低頭看了一眼。全是英文,非她的專業,她也認不出什麼來。
“爸呢?怎麼了?”
頓了幾秒,她輕聲發問。她又抬起手,去摸他的肩膀。他那麼的高——她的手指舉過了自己的眉,輕輕落在他穿著黑色西裝的肩上,微微的潮濕,是沾了一些細細的雨。
“他去酒店了。”
男人低頭看她,喉結滾動,聲音沙啞。他聲音甚至已經有一些哽,是變了聲調——他低頭看她,燈光下她眉如遠岱,眼如春杏,行如蒲柳,是那麼的好。
“爸去酒店了?”
連月拍了拍他肩上的水,抬頭看他。沒有成行的約,沒頭沒尾的話。
可是那彌繞心裡一天的不安,卻在此刻,神奇的,全部消失殆盡了。
“他去酒店了。他不過來。”
他低頭看著她,又慢慢說了一次,臉色難看,似笑欲哭。
女人看了他一眼,手已經落在了他的外套紐扣上。男人另外一隻手卻突然握住了它。
“連月。”他看著她的眼睛,拉開了她的手,全身都抖了起來,“我說過,一直不管你——”
他的聲音發著抖,“可是你,怎麼能——”
“至少,”他看著她,手臂不可抑制的抖了起來,“你也不要讓我這樣——”ρδ①8ù.てδ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