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冷掉的鍋又重新熱了起來。透明的煙霧開始慢慢沿著湯麵裊繞。氣泡貼了鍋壁一會兒,又順著慢慢開始翻滾的湯汁兒騰起,最終破滅,消失,化為無形。
湯鍋周圍擺了滿滿當當的菜,旁邊的小邊桌上擺著各色的酒——
四副碗筷。
連月慢慢出現在小廳門口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女人已經重新換了衣服,化了淡妝。
黑色的秀髮洗過吹乾,拿了捲髮棒重新卷過了,大波浪披在了背上。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連衣裙——腰身寬大,遮蓋住了她隆起的小腹,卻又襯得她肌膚雪白。
懷孕了,自然沒有高跟鞋穿。女人腳上是一雙白色的勾花布鞋,小腿還露在外面——還是那麼纖細漂亮。
和她那美麗動人的臉一樣。
她笑了笑,和他含笑的眼眸微微觸碰,又挪開了。她走到了桌子旁邊,有人給她拉開了凳子——她坐下了。
男人們的話題並沒有因為她的出現而中斷,彷彿是她無意中闖入了他們聊天的場所。
“邊境一向有些摩擦,”喻恆一身迷彩服,凳子拉得很開,長腿直直的伸著,手裡還夾著煙。他對於出現在他右手邊的女人熟視無睹的樣子,繼續道,“大的衝突沒有,小的摩擦不斷,正常的。”
“當年我在西部戰區,還跟著爬過雪山巡過邊——我們一班十幾個人,來回巡一趟要三四天,周圍鳥都沒有一個,那才叫一個冷啊!”
這個話題好像挺有趣的,連月偷偷的看看他。難道喻恆這麼黑,是當時爬雪山巡邊曬出來的?她還以為是他去哪裡玩多了晒黑的呢。
可是連月正想多聽的時候,喻恆偏又不說了。他磕磕煙灰,順手又把煙頭摁滅了,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
“要說窮,有些地方也真窮,”他放下茶杯,又說,“後來我又調去了高原那邊,那邊又濕又冷,常年下雨。有一回我趁著營里沒什麼事,就打了一個招呼,帶了兩個人出去玩——”
連月抽抽嘴角,果然。就別指望這個紈絝子弟安身五秒鐘。
“開到半天車,到了那什麼縣附近吧?”
喻恆想了想,說了一個名字,“路上我們遇到幾家人的聚集地,就說進去找口水喝,結果不知道——你們猜這幾家人吃啥?一堆不知道什麼糊糊。黑黑的,屋裡燈也沒有,看也看不清——現在想起來那味道,都想吐。”
“還不如回車上啃壓縮餅乾。”
“這是個問題,”連月對面的男人點點頭,又嘆氣,“高原自然災害多,氣候不好,發展農業很難。限於地理位置,交通不便,工業也不好發展。”
“民生多艱,”他聲音溫和,“總要一點點來。”
鍋開了。
煙霧騰起。
湯汁翻滾,帶起了湯底的配料。棕的白的,分明是一些藥材和補料。
連月站起了身。
“哦,酒。”
剛剛的話題有些沉重,季念想起了什麼,打破了沉默,他轉身拎起了那瓶血紅色的酒,又笑,“現在天氣冷了,先喝點鹿血酒暖一暖——連月,”
他一邊開酒一邊喊住了拿著盤子準備往裡面下料的連月,“你先盛湯給我們喝。”
連月哦了一聲,放下了盤子,拿起了湯勺。
“這鍋湯廚房今天熬了六個小時,”季念笑著解說,“滋補著呢。”
“聽說上次還專門派了阿姨去重新學藝?”喻陽接過話。
一身紅裙的女人已經向他走了過來。
他看著她的臉——她卻低著頭,並不看他。男人的視線下滑,落在了她鼓起的小腹上。
不大,看起來不像是六個月的孕相。
卻即將瓜熟蒂落。
時間剛剛好。
“是啊,”這邊弟弟還在笑,“媽咪上回說廚房的湯熬的不好,我們就把阿姨專門送去學校學了一回。”
玉手纖纖,玉腕潔白。
她一身紅裙,已經站在了他身邊,伸手拿起了他面前的碗。
暗香浮動,沁入心脾,擾人心魄。
“小心燙,”他視線落在了她柔軟的手腕上,聲音溫和,“你身子重,以後就別做這些了。”
她沒有回答,只有大紅色的衣料在他身邊浮動。
不過兩勺,碗已經半滿。她鬆開了勺子,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碗,放到了他面前。
“大哥。”她輕聲喊他,“喝湯。”
不見(15.月色)
15.
她一身紅裙,寬鬆的腰身下小腹微鼓。
她站在他的身側,皓腕潔白,衣料微晃。
她俯下身,輕輕把碗放在了他的右前方。
右側的喻恆側臉而望,對面的季念微微挑眉。
男人眉目不動,垂眸看著那雙潔白又柔軟的手腕。順著這雙柔臂,他微微側身抬頭,看見了她的臉。
明眸皓齒,美艷動人,是一抹不容忽視的亮色。
離他那麼的近。
卻又低眉順眼,雙手托碗,那麼的恭敬。
不該這樣的。
男人覺得喉嚨微微的癢,他手指微動,卻又忍住了。
他不需要她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