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撥開珠簾,終於看清了喬奶奶的模樣,跟喬莎分不出年紀的年輕外表,同樣熱烈的橘紅色頭髮。
“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阿萊問。
“字面意思,那些白色鱗片再出來幾次,他就會消失了……不對,準確來說是這具身體就不屬於他了。”
她說的是“這具”,像是同樣篤信著身體不過容器,靈魂才是本體。
阿萊站在水晶球前,直視喬奶奶淺綠色的眸子,恍惚間以為自己在與一隻貓對視,然後聽見她說:“還有,別跟著喬莎她們這麼叫我,我有名字——我叫喬一。”
“這個村莊潮濕多雨,雨季到來時河道便會漲水,雨水能夠掩蓋住一切行蹤和氣味,東岸那邊的人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你們,你和洛斯可以安心地留在這裡。”
喬一點亮水晶球,一隻手撐著頭,表情看不出一絲老人的沉穩,喜怒哀樂全寫在了臉上。
聽見東岸兩個字,阿萊眼皮一跳問:“他們現在在哪裡?”
面對阿萊的詢問,喬一併沒有回答而是將視線慢慢移到了阿萊的手上,悠悠開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是戴著這條手鏈,不過上面的兔子味道有些不同了。”
她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自言自語道:“那時候我還很小,跟喬莎一樣大,你經過這個村莊停留了幾天,後來你離開了,帶走了一隻受傷的龍。”
“在那之後過了許多年,有一天祖母告訴我,她在預言里看見那隻龍去了大陸東岸,但她在水晶球里沒有看見你的影子……”
喬一的話讓阿萊完全摸不著頭腦,她不得已打斷她說:“抱歉喬一,你說的這些……我真的不明白。”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既不是通曉預言的女巫,也不是靈魂永生的龍,更聽不懂這些沒頭沒腦的話。
阿萊突然的打斷拉回了喬一的思緒,她從恍惚中回神,咳嗽了一聲恢復了方才的笑容,“哎呀呀,怪我,忘記你現在的情況了。”
“喬一,既然你知道這麼多,想必也知道我們來的目的,”阿萊走上前,沒有時間去對喬一的話刨根問底,有些迫切地湊近問:“請告訴我,龍血之樹到底在哪裡?”
“你覺得你能救洛斯?”
女巫的水晶球驀地亮了一下。
喬一挽起自己垂在臉側的髮絲,“除了那條龍,世間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龍血之樹在哪裡。”
“那條龍?”
水晶球的光茫照亮了喬一面部的輪廓,此刻她的眼裡才徹底顯露出一個老人的姿態,有些疲憊卻又平和。
“阿萊,”喬一吹滅掉手邊的熏香,重新拿起一把藥草,“你在費伊旅店看見那個與你長的一模一樣的人時,你難道沒有過好奇?還是說,你覺得那僅僅是偶然?”
“難道不是嗎?”
阿萊聽見她的聲音藏了笑意,沒有叫她的名字,而是說:“我知道你不記得了,”喬一抬眸看了她一眼,“或許你還會覺得,你遇見洛斯,知道了關於他的秘密,帶著他來找到我……這發生的一切都是偶然,這些原本與你無關——”
“可是小姑娘,如果世間的偶然僅僅只是偶然的話……那什麼才算是命運呢?”
“你因為洛斯而來,可等你的那條龍卻不是他。”
喬一點燃新拿出來的藥草,看著它的煙霧裊裊上升,在房間內彌散開來。
明明是草木熏香,阿萊卻聞到了一股雨後泥土的潮濕氣息,跟窗外連綿的群山混為一體,很快,眼前彷彿飄進了一場雨霧。
人們總說女巫能一眼看穿未來與過去,沒有人的靈魂能逃過水晶球的注視,山川湖海都是女巫的眼睛。
喬一亦是如此。
她揮了揮手裡的藥草,讓它燃燒的更加迅速,水晶球里波光涌動,逐漸變得像鏡子一樣透明。
“阿萊你現在不明白也沒關係,”喬一看著她茫然的模樣,緩緩道:“我只是想說,你的來處與普通人類不同,換句話就是——你是已經活過一次的靈魂。”
“已經活過一次的靈魂?”阿萊陷入了更深的迷茫,隨後看向喬一說:“你的意思是,在此之前,我曾經活過一次?”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很久很久以前,你來過這個村莊,帶走了一隻受傷的龍,”喬一眨了眨眼,“後來那條龍成為了大陸東岸第一代領主,阿萊,你知道那條龍的名字。”
“那條龍?”
阿萊皺了皺眉,心裡逐漸浮現出了一個她從未說出口的名字。
——伊森
不知為何,想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阿萊竟然會感覺到心頭一緊,喉嚨彷彿被人扼住,胸口悶悶的就像暴雨前的烏雲。
水晶球暗了下去。
喬一向她招了招手,用那雙貓一樣的綠色眸子注視著她,催眠道:“阿萊,再湊近些……那些你不曾記起的過去,水晶球會給帶你回去。”
滿室的煙霧中,阿萊的意識漸漸模糊,一步一步靠近喬一的方向,直到整個人都坐到了水晶球面前,眼前那顆透亮的球體彷彿一片汪洋,將她拉入進去,包裹著她輕柔下沉,回到了世紀之前的一個雨夜。
【這條龍是突然出現在阿萊門外的】
她在三天前來到了這個大山深處的村莊,原本是打算去山上採摘些少見的草藥,可連著幾天的大雨讓她根本無法出門,村莊里女巫們常常不見人影,偌大的村莊大多數時候只有她一個人。
雨水像幽靈一樣從無法緊閉的門縫中溜進室內,在夜風中與搖晃的燭火糾纏在一起,阿萊倒吸一口氣,緊張地聽著門外的敲門聲。
“誰?”她警惕問道。
門外的人沒有回答,而是停下了敲門的動作。
“是誰在外面?”
阿萊的直覺告訴她這樣沉重的敲門聲不會是晚歸的女巫,如果是她們早就出聲催促著阿萊快點打開門,絕不會一言不發的站在雨中。
門鎖晃動了一下,驚的阿萊後退了半步。
“……失禮了。”
門外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沒等阿萊反應過來,伴隨著一聲巨響,本就不太嚴實的木門如同玩具上的木屑般轟然倒塌在她的面前。
失去了木門的遮擋,裹挾著疾風的夜雨猛地灌進房間,撲灑了阿萊一臉。
她愣愣地看著門外的那個不速之客——一個身形消瘦的少年,面容被血污模糊,看不清他的五官,等室內的燭火照到他身上時,阿萊才後知後覺的看見少年腳邊的尾巴,上面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無一例外都在滴著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