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齊慕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領試卷,他敲門的時候,辦公室里除了老師,還烏壓壓站了一堆人,全都回頭看他。
班主任林楓也歪頭往這邊看過來,見是他,忙說:“是齊慕來啦,你先等等,我這裡還有點事。”
齊慕知道,林楓不僅帶班,也是這個學校的教導主任,每天事情都很多,他應了聲‘好’,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林楓扶扶滑到鼻樑下的眼鏡框,繼續跟其他人說:“知道你們平時都在跟隊訓練,所以成績這些都不強苛刻你們了,想著就按及格來算,但就算是這樣,好歹考試當天要進考場吧?你們連考場都不進,試卷上名字都沒有,我們怎麼給你們分數?”
林楓年紀有些大了,生氣的時候整個肩膀都在顫,辦公桌被拍得啪啪作響,但他面前的那群男生卻不以為然,反而有一個還笑出了聲。
“笑!笑什麼?”林楓抄起一支圓珠筆飛了過去,正中男生的肩膀。
男生‘哎哎’兩聲,討好地說:“哎呦林主任,那不是正好月考當天我們集訓,教練不讓我們來學校嘛,沒辦法的事啊。”
“集訓?”林楓冷笑:“王岳川,我雖然不是你們班主任,但你們的班主任歸我管,她可是跟我說過,月考那天親眼看見你們在紫陽街亂逛。”
“怎麼,你們集訓集到那裡去了?!”
謊話被戳破,王岳川尷尬地摸摸鼻尖,不再說話了,林楓站起身,怎麼看他們怎麼恨鐵不成鋼,但除了跟他們講道理,沒有別的辦法。
他們這群人都是被選進市輪滑隊的選手,有無數借口能拿來做擋箭牌。
林楓扯著嗓子訓了有將近十分鐘的時間,最後閉著眼讓他們都滾了。
一群男孩子灰頭土臉地從齊慕面前走過,也是這個時候,齊慕注意到,原先站在隊伍最前面,現在走在最後面的柴思元。
前兩次見這個柴思元,齊慕都沒戴眼鏡,這次因為是才上完課沒來得及摘,所以他看得很清楚。
男生穿著寬大的,藍白相間的運動服,齊肩的黑髮全扎了起來,但或許因為才運動完沒多久,很多小碎發冒在額前,給原本冷硬的五官平添了幾分隨意。
他長得很高,手長腳長的,在這樣一堆高個子男孩裡面,他也是最突出的。
在齊慕的記憶里,那個人的耳垂上有一顆黑色的痣,為了確認心中的猜想,當他和柴思元擦肩而過時,他特意放慢了腳步。
辦公室是安了空調的,不斷有涼風從扇葉里送出來,但齊慕卻沒感覺有多涼爽,他的手心甚至出了一層黏濕的汗。
柴思元經過時,正低頭整理小臂上的護腕,齊慕的視線偷偷溜過他的耳朵。
墨黑的頭髮蓋住了大半隻耳朵,但依舊能夠看見,對方的耳垂上……什麼都,沒有。
那一刻,齊慕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詞來形容他的心情,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猛地抓住,跳不是,不跳也不是。他感覺他的情緒差到了極點,以至於後來的時間裡,連林楓指著試卷誇他的話也沒有聽進去。
從辦公室出來的那一整天,齊慕整個人都是恍惚的,最後一節自習課,前桌的文娛委員宋嘉言看他有些不對勁,關切地問:“班長,你身體不舒服嗎?”
齊慕眨了眨細長如鳳眸的眼睛,說:“沒事,就是感覺有點熱。”
“有點熱?”宋嘉言抬頭看天花板,發現齊慕這個位置確實里風扇很遠,於是把自己文具袋裡的小扇子遞給他:“你用這個扇扇風,雖然有點小,但總比沒有好。”
不僅有小扇子,還有濕紙巾和清涼噴霧,女生總有很多貼心的善舉,齊慕也不好拒絕她,抽了一張濕紙巾:“謝謝。”
宋嘉言笑得很開心,把清涼噴霧放在他課桌的左上角:“別客氣,這個你拿去吧,我家裡還有很多,明天再給你帶瓶新的。”
齊慕沒想要那個噴霧,剛準備開口,放學鈴響了。
這裡的學生都是準點放學的,有些人甚至在鈴響前就溜了,宋嘉言拎著早早收拾的書包,跟和另一個女同學手腕手走了,出教室門時,還不忘回頭跟齊慕說了句明天見。
教室很快一走而空,齊慕在椅背上仰靠了一會兒,也收拾東西準備去百佳樂上班。
前兩天他的自行車被釘子扎壞了,到現在也沒修好,所以這兩天出行,他都是坐的公交車。
九八年的公交路線還沒有覆蓋全城,下了車距離百佳樂還有很遠的距離,齊慕將書包背在胸前,一路跑著去。
城市裡車水馬龍,空氣悶熱得很,像是要下雨了,齊慕跑一會歇一會,路過一家街邊小賣部時,沒忍住進去買了瓶水。
冷櫃里裝的都是當下賣得最熱的冰峰汽水和北冰洋,齊慕不愛喝這種,往裡面找了又找,想找瓶礦泉水。
身後,小賣部的塑料帘子被掀起,一群男生蜂擁而來,直接將齊慕擠到旁邊,一人拿了一瓶北冰洋。
齊慕瞳孔微縮,是他們!
他不動聲色退到最外面,打算悄悄溜走,沒想到被人一把揪住胳膊。
“跑什麼啊,錢還沒付呢。”小痞子勾唇一笑,一把將他推到櫃檯前,對老闆說:“我們的拿的東西,他付錢。”
老闆瞄了瞄身後那群人,他們拿著一個大蛇皮袋,貨架上的東西已經被裝了一大半。
齊慕掙脫開小痞子的手,忍著氣說:“我沒那麼多錢。”
“嘁。”小痞子笑他居然敢頂嘴,抬手就推了他肩膀一下:“齊慕,你天天在百佳樂賣酒,跟我說沒錢?當我是傻子啊?”
“還有,你以為搬家了,我們就找不到你了嗎?”
齊慕被推到櫃檯邊,后腰磕在凸出來的那截玻璃上,痛得他五官都擰在了一起,老闆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見情況不對,戰戰兢兢想去摸座機電話,被小痞子一個眼神嚇回去了。
小痞子帶來的那群人將小賣部搜了個乾淨,又搶過齊慕懷裡的書包,但只在裡面找到了幾十塊錢。
“媽的。”小痞子將書包砸在齊慕身上:“就這麼點錢?”
“我說了沒錢。”眉骨被書包帶子砸得很疼,有一點紅泛了上來,齊慕只是冷冷地看著對方,藏在書包下的手用力到發白。
“你說沒錢就沒錢?你賣的那些酒錢呢?都吃啦?!”
“裡面在打架啊?”小賣部外面,王岳川往裡面張望。
柴思元本來是被王岳川硬拉出來買東西的,原先聽到裡面有人鬧時,他們沒想管太多,畢竟就兩個人打也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