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一片漆黑,今天是大陰天,連月光都沒有。
齊慕靠在柴思元的懷裡,隔著衣服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鏗鏘有力,鼻子里還有洗衣液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柴思元的,應該都有吧,齊慕想。
柴思元又長高很多了,抱齊慕的時候會稍稍彎著腰,整個下巴都埋在他的脖子里。
“怎麼了?”齊慕抬手回抱住柴思元,掌心無意識在柴思元的背上拍,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做一個很平常,很自然的動作。
抱著自己的人在顫抖,齊慕感覺自己的後頸有一滴溫熱落在上面。
齊慕也有點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柴思元就不怎麼愛說話了,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齊慕見到的樣子,把自己關在瓶子裡面,不願意和任何人交流。
“哥,”
耳邊是柴思元低低的抽泣聲,齊慕繼續拍他的背,聲音也放得很輕:“我在,怎麼了?怎麼哭了?”
柴思元手上的力氣又收緊了一分,齊慕摸摸他的耳朵,像以前小時候那樣笑著哄他:“都多大了還哭鼻子。”
“到底怎麼了?”
“如果……”柴思元的聲音難過到了極點:“如果,一切不幸的事都是因為一個人,只要那個人離開,所有的事情就都會好起來,你說那個人應不應該走?”
齊慕沒懂他的意思,怔怔地問:“你說什麼?”
柴思元哭得無聲,抓著齊慕的衣服,用力搖頭。
過了很久,他忍著哭腔說:“哥,我很愛你。”
齊慕的思緒從剛才的那句話里退了出來,立馬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回應他:“我也很愛你。”
柴思元的身體卻顫抖得更厲害了,齊慕感覺自己的心被揪著,貌似除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以外,他再也沒有見柴思元這麼哭過。
如果說齊慕是多情又無情的人,那麼柴思元就是熱烈而又冷厲的人。
對待外人,柴思元一向是沒有耐心的,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也好,秦燃也好,又或者是秦燃的父母,在他的眼裡,他的熱烈永遠只會出現在齊慕面前,同樣的,脆弱也是。
他們是這樣的‘自私’,也是這樣的愛著對方。
而他們在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小,卻已經承受了很多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事情。
那天,齊慕聽見柴思元在耳邊的,壓抑又忍耐的抽泣聲,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安慰他,到後來他們像很以前小時候一樣,相擁著睡去。
夜裡齊慕醒了一次,抬頭的時候看見柴思元雙目緊閉著,眉心鎖成了一個川字,他抬手輕輕撫摸上去,輕聲哄他:“沒事的。”
像是聽到了他的聲音,柴思元在睡夢中展開了眉心,卻又雙手環了上來,將齊慕緊緊抱住,呼吸一寸一寸落在他的脖子里。
少年漂流在風起雲湧的夢海里,只因為這一聲‘沒事’,抓到了能承載他的浮萍。
*
休息室里,欣姐將一個信封單手遞到齊慕面前:“你這幾天的工資都在這了。”
齊慕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又低頭點了一下數,算上之前交的定金,剛好夠數。
“之前拿到錢數都不數一下,怎麼這次這麼急,直接把之前的工資都要出來了。”欣姐問了他一嘴。
齊慕笑著說:“元元要參加輪滑比賽了,給他買雙好點的鞋。”
“這些全是買鞋的?”欣姐驚詫地看著他:“什麼鞋子要這麼多錢?金子做的啊?”
“比賽上穿的鞋,是會貴一些的。”
欣姐還是很不能理解:“那也太貴了吧,真是閑得慌。”
不過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也還是沒忍住關心地問他:“夠不夠啊,不夠的話我那還有點,可以借你。”
“謝謝欣姐,已經夠了。”齊慕將錢裝進書包,再小心翼翼地背在胸前:“欣姐,那我今天就先請兩個小時的假,等會再來上班,可以嗎?”
“都行啦,”欣姐無所謂道:“反正這兩天元元不是也在這,等會兒我讓他頂你就行了。”
因為沒有輪滑鞋,這幾天柴思元放學后都會和齊慕一起來上班。
從百佳樂出來已經是七點多了,道路兩旁亮起黃色的路燈,齊慕直奔公交車站去之前的那個商場,現在過去,應該還沒下班。
他將書包護在胸前,越往前走,心情就越激動,然而,當他走到一個轉角處時,突然有兩個人衝出來,架住他的胳膊就往旁邊的小巷子里脫。
驚恐之餘,齊慕想出聲呼救,下一秒就被人死死捂住嘴巴。
他被那兩人拖進巷子里,這個角度看不清是誰,只能看見頭頂被烏雲半遮半現的月亮。
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手上的皮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磨得生疼,走在前面的兩個人停了下來,把他往前面的地上扔。
“小天哥,人找到了。”
齊慕在地上翻了個身,這回兒終於能看清周圍的環境,等抬頭看清面前幾個人的時候,已經徹底明白是怎麼回事。
“來認認吧。”
陸小天往旁邊讓了讓,站在他身後瑟瑟發抖的陳飛航站了出來,先是很心虛地看了齊慕一眼,然後立馬點頭:“對,沒錯,就是他,上次就是他帶我走的。”
陸小天嗤笑了一聲,抬腿就是一腳踹在陳飛航身上:“姓陳的,你就是這麼對待救過你的人的?”
“啊——”陳飛航捂著胸口在地上打滾,哭求道:“你說過的,只要我找到那天的人是誰,就會放過我,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陸小天笑著在他身邊蹲下:“我放過你了呀,我要是沒放過你,你的手早就被老子一刀給剁下來了。”
他伸手鉗住陳飛航的下巴,一口煙吐在臉上:“不過我啊,最討厭的就是出賣了,你說你也是,我讓你指認你就指認,那我之前讓你帶錢來,你怎麼不帶錢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