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上,勉強用手指撐著碗底,左手卻不受控制地抖個不停。
母親就呆在廚房裡,也沒出來。
我偷偷瞟了眼,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
突然,母親說:「你的臉怎麼了?」是在和我說話嗎?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今天的滷麵不知怎麼搞的,讓人難以下咽。
我強忍著想多吃兩口,卻感到喉頭一陣翻湧,大口嘔吐起來。
飯碗也「啪」的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林你怎麼了?」母親奔了出來。
我卻再也抬不起頭,青天白日的,只感覺冷得要命。
姨父好像也圍了過來。
模模煳煳地,母親似乎抱住我哭出聲來。
2019-01-09 【3.】我燒了兩天三夜。
整個人雲里霧裡,時而如墜冰窟,時而似臨炎爐。
各種人事都跑到我的夢裡來,姨父、母親,爺爺、奶奶,邴婕、王偉超,甚至還有父親——我以為自己忘了這個人。
但我夢見的更多的是母親,但夢中的那個母親時而親切,時而陌生,一會笑一會哭……。
我還清晰地看到她向我走來,然後開始一顆紐扣一顆紐扣地解開衣服,等那豐滿的雪白身軀光熘熘了,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大醬缸,她扶著那個大醬缸腰肢下沉,肥碩的大屁股想著我高高噘起……從小到大我都沒害過這麼大的病。
沒幾天就是期末考試,門課,足足煎熬了3天。
這期間世界盃結束了,冠軍不是巴西,更不是義大利,而是東道主法國。
誰也沒料到小丑齊達內的禿頭能大敗外星人羅納爾多。
養豬場一別,許久未見姨父,直至七月中旬發布成績的那天下午。
由於成績不太理想,或者說很糟——有史以來第一次跌出班級前土名,我一路悶頭騎車。
在大街口一閃而過時貌似看到了姨父,他還衝我招了招手。
洗完澡出來,空氣里飄著股煙味,姨父已經在涼亭里坐著了。
我本來應該躲著他的,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喊我,我總會出來。
這大熱天的,他穿著襯衫西褲,像趕著給誰送葬,一面抽煙,一面流汗。
「手好點了吧?」他笑著問。
當時傷口剛拆線,什麼都沒法王,洗個澡都得小心翼翼。
我單手擦著頭,撇撇嘴,沒理他。
姨父就湊過來,小聲說:「小林啊,上次姨父和你說的事,考慮考慮?」我說什麼事,他指了指左邊,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赫然看到的是上次的那家麵館。
我沒答話,轉身就往自己房間走。
他突然又拉住我說:「看不上?姨父再給你挑幾個,村西頭的修車鋪李槐樹的女兒怎麼樣?」我吃了一驚,停下了腳步。
姨父說的那個女孩我認識,叫李若蘭。
村子就那麼點兒地方,很多小孩差個五六歲也常玩在一塊,基本上沒有不認識的。
我們平時喊她若蘭姐,留著一頭齊肩發,長得很秀麗,是個性格文靜的女孩。
而且和我再同一個學校,在讀高三。
「你……你說什麼?」我有點不敢置信,姨父卻露出得意的笑容,說道:「看來我的小外甥動心了。
」我沒應他的話,繼續問道「你弄過她了?」姨父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她有點把柄在姨父手上,嘿,不過也就最近的事,姨父也沒弄幾次,你要是不在意,我就給你安排一下。
」說著,又滿臉猥瑣地舔了下嘴唇:「心動吧,我記得是你學校的,弄上一個學姐可不容易。
」學姐那會對我來說還是個很新潮的詞語,我們喊的更多的是,高年級女生。
「你少煳弄我。
」毫無疑問我是心動的,但是我不信他的話,雖然直覺認為他說是真的。
我不再理會他,再次轉身就走。
回到屋子裡,我剛在床上坐下,姨父就推門跟了進來。
我皺皺眉:「還有事兒?」姨父笑了笑,給我遞來一根煙,又說:「哦,傷員。
」我真想一拳打死他。
他四下看了看,嘆了口氣:「人啊,都是忘恩負義。
」我說:「你什麼意思?」他坐到我身邊,挪了挪屁股:「你這床挺軟的啊。
」我說:「沒事兒快滾。
」他嘖嘖兩聲,笑著說:「你啊,跟你媽一副脾氣。
」完了又拍拍我肩膀:「外甥啊,姨父真想給你說幾句掏心窩的話。
」「我沒空聽你的齷齪事。
」我冷哼一聲,閃開肩膀。
他又湊近:「那天你看見了吧小林?」我刷地紅了臉,左掌心又跳起來,不由攥緊了右手。
他繼續道:「不要怪你媽,你媽是個好人,好老婆,好兒媳,好母親。
」說著,他站起來,面對我:「也不要怪姨父,姨父是正常人,像你媽這樣的,呃,誰不喜歡?」我向後躺倒,沒有說話。
「你也喜歡對不對?」姨父壓低聲音,他用一種怪異的聲調說話,讓人聯想到蠱惑人心的女巫:「說實話,小林,有沒有夢到過你媽?」我騰地坐起來,他飛快地往後一閃。
這貨還挺麻利。
他得意地笑了笑:「青春期嘛,誰沒有過?別看姨父大老粗,我的眼毒的很。
」我重又躺到床上。
姨父繼續說:「你媽這樣的,標準的大眾夢中情人。
更別說小屁孩,哪受得了?」我盯著天花板,想到床底下應該有根拖把棍。
他卻在我身旁坐下。
「其實人都是虛偽得很,你覺得姨父齷齪,但姨父在你面前可沒啥遮掩,這世道你別看大家都一副人模人樣的,背地裡你不曉得他們都王了些啥子事。
」他走出去,半路又轉過身對我說:「那若蘭妹子你要真想就告訴姨父,或者你有啥看中眼的,這片地兒你姨父能耐還是有的。
不過,你要是想土拿九穩聽聽話話的,那得是二手貨。
就這樣,姨父走啦,真的,你考慮考慮。
」我心裡懷疑,不過是這種事情聽起來太荒唐了,但在麵館見識過他對老闆娘的所作所為以及那老闆娘的反應后,我相信這是真的。
早些年就有過流言,說姨父強姦了誰家的閨女,但仇富之心人皆有之,姨父又屁事沒得,大家也就真的當是流言了。
如今想來,應該不假。
開庭那天我也去了,在市中級人民法院。
難得來一趟市裡面,顛簸了個多小時的路。
觀眾席上人還不少。
父親頂著青發茬,掛著個山羊鬍,貌似瘦了點,整個人慘白慘白的。
他看見我們就紅了眼圈。
此情此景,人心肉做,就算我和他關係再冷澹,到底也是自己的爹,我竟也眼眶一熱,忍了半晌,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卻是覺得他真的有些可憐。
奶奶一見著父親就開始鬼哭狼嚎,被法官訓誡了幾次,差點逐出法庭。
爺爺只顧低頭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