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零碎嫁 - 89

陶家人?周姆媽疑惑地看向張師娘。
張師娘合嚴了窗戶,心莫名發虛,看了一眼那個才五尺身長的甄鈺,嘆著氣去開門,請陶家人進來。
陶家的囡囡天生有心疾,中、西醫一起看,但不論是中西,醫生都不能妙手回春。前些時候他們請了個看香頭的,看香頭的摸著胸口說:“只要吃一顆健康的所以然便能瘥。”
不便明說是心臟,看香頭的用“所以然”來代替。
上海的妓女有“四大金剛”,那時候的“四大金剛”個個是書寓的先生,琴棋書畫件件精通,不輕易與人點蠟燭,不像現在的“四大金剛”,雖有一技之長,卻整日價想爬上高枝兒。可謂是掉價了,掉價生意興旺,也是四馬路的病態。大亨有“四豪之門”,從前的“四豪之門”與如今的“四豪之門”沒甚區別,還是那顧、程、陶和呂。
絲綢大亨顧榮金出道最早,有著潑天的財富與勢力,其父顧一清早前在上海以販槍煙立穩了根本。
父親顧一清眼光落地沒多久,顧榮金盆洗手,不再涉槍、煙,退一步與這些人傾力結交,但“黑”或“亨”,這些人都是惟務奢侈,天生少份良心。
陶家表面上是開傘行,其實是在遮人耳目,恃著大當家陶符是法租界的探長,背地裡幹些黑心勾當,私販鴉片煙,包庇奸夷,碼頭上的洋人和華人大多是他們的線人,勢力龐大,從來不消去管外間的飛短流常。
挖人心臟並且食用,比配骨一事殘忍許多,暫且不說有沒有效,陶家人毅然要嘗試,酩子里放出消息來。
就在張師娘幫陶呦呦捉牙蟲的那天下午放出了一則含糊的消息:“戊己庚來,吾少不得千金‘言身寸’。”
一時間,奔著金錢上門的人魚貫而來,但都失望而歸。要無疾的心臟,必不能是風中之燭,也不能是帶疾之人,這就有些棘手了,上哪兒去尋一顆健康無疾的心臟,只能在健康的活人身上現取。
張師娘本意是找個早已身死的人敷衍配骨之事,但湊四合六的好處找上門,她首鼠兩端,不知是找一個死人還是找一個活人好。
找死人只能得到一筆錢,找活人能得到兩筆錢,接過娘姨送來的照片的時候張師娘還在猶豫,當照片接過手,無法掌握的慾望,伸出利爪,一把將她拉進金錢的深淵裡。
常言食在口頭,錢在手頭,金錢這種香勃勃的東西不該嫌多。
張師娘本就是一個在油鍋里還要撈出花來的人,收好照片,飛風到法租界,將周姆媽配骨一事報知陶家:“她要我尋個人幫亡兒配骨,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陶探長在租界里是何等樣的身份,還是小心些好,莫被人抓了手脖子,心臟到時候挖那個配骨之人的就好,這樣即使有人追究,也追究不到陶探長的身上。”
……
張師娘瞞著周姆媽與陶家有了私鹽私醋,甄慈拾得照片,張師娘驚喜萬分,躡手躡腳跟她回家,看她走進一塊匾牌寫著一個“甄”字,心裡有了底,向鄰里打聽她的身份,掌握了一切信息,她高興得眼角帶上晶瑩的淚花。
喲呵,還是個家道中落的囡囡,這老天爺可不是在幫人做惡嗎?一個要配骨,一個要那所以然,死一人成全兩家人,看來老天也覺得值。張師娘忙翻黃曆,擇一個周堂日來成鬼婚。
張師娘讓陶符在配骨當日稍晚些過來,來時要把身份隱藏,她便可胡謅一通“無心之人到了陰間好受控制,故而請人來挖心臟”。誰知計劃出了岔子,讓周姆媽有收手的念頭。
張師娘算得上是罪魁禍首,一旦收手,甄粵把這事抖出去,她還有命嗎?水中撈月還喪了性命,不值得,急得無法,只能搬出陶家,和盤托出見不得光的勾當。
曉信前後,周姆媽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陶符與她同流合污,不啻是多了一個靠山,往後要是出了事兒,他定會伸出援助之手。
陶符沒有親自出馬,而是派了幾個手下過去,他們要將甄鈺帶走,帶到陶公館先取心臟,再把無心之人送回來給周姆媽亡兒配骨。
公館里全是周姆媽與陶家的人,甄粵尋無路可逃走,抱緊懷裡怯生生的甄鈺,朝那些不懷好意靠近來的人哼兒哈兒。
周姆媽笑了笑看向甄粵,道:“這般倒是好,可是事情發展成這般,要如何是好?”
陶符派來的幾個手下,大眼瞪小眼,也不知如何是好,當中一個年老的,決定回陶公館詢問陶符。
陶符與上海開藥肆、醫院的何大當家何金,飲茶聊天,兩人皆穿舊時的兩上領白熟羅衫。
聽得此事,陶符那張孤拐臉,放出一個怕勢勢的陰哂。
張師娘說的沒錯,打牆也是動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從一個人死變成兩個人死,他漫不經心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最後才說:“殺大的不殺小的,不要惹太多麻煩,偽裝成自殺最好了,小的帶回來,現取所以然來,活著取所以然比較健康。”
何金臉色發白,倒吸一口寡氣,顫聲道:“死著取可省許多麻煩,活著取,人很痛苦,那所以然未必健康。”
他抖似篩糠,手心全是冷汗,打開藥箱,配出一瓶藥水,用玻璃瓶裝起來,又拿出兩隻針筒,“要偽裝成自殺的話,不能留那些惹眼的外傷,將這針水注射進去,他們就會死亡,都是無辜之人,就讓他們沒有痛苦的死去吧。”
何金是學醫之人,開著救死扶傷的葯肆醫院,有割股之心,但被陶符抓了手脖子。陶符客客氣氣“打合”他,一家老小受了威脅,何金無奈從也。
何金有個兒子,叫何之鈞,明年要出洋學西醫,為人正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何金憂他知曉這件事情以後會與他鬧個不可開交,且到報社裡揭發這種醜陋的事情,便提前一年送他出洋。
但沒人想到何之鈞出洋回來後到公學里當了老師,竟與活下來的甄慈有了交集,也沒想何之鈞所傳授的知識,會意外讓甄慈知道自己阿爸“自縊”的真相。
陶符眯起眼睛,睨了何金一眼,“不信任”叄個字寫在了臉上:“可勿要使個脫空在我身上。”
何金揚起一個慘白的笑容,站起來,卻因害怕,連打幾個旺壯。
他抖著手腕拿起一桿象牙京八寸,裝上煙草,取燈點燃,大大吸一口,吐出幾圈煙霧后,沙著聲音要陶府放意:“我是醫生,但也參與了此事,如今也不能拔短梯,你出事兒了,我也會死得很慘,所以我不會害你。”
言外之意,想要手暗不透風,便最好聽他的建議——
我對配角有點不上心,何之均後面變成了何之鈞,嗯……罷了改成何之鈞吧。
“戊己庚來,少不得千金‘言身寸’。”
戊己庚:是“辛”的歇後語,“辛”是“心”的諧音。當初在避乖龍也有用的。
言身寸:為謝字的隱語(=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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