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鈺大抵能猜到阿牛會用什麼辦法幫她擺脫嫌疑,就和生日宴會那樣,裝扮成她的模樣,去顯眼的地方轉一轉。
“你後悔遇見我嗎?”甄鈺苦笑,她不是什麼好人,利用當年的一點皮毛恩情,硬生生把阿牛拉上不軌之路。
這世上有報應論,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殺了惡人,不過是順應了報應論。甄鈺自覺自己的思想形態有點矛盾,但就是這個理。
報仇的路上有許多難以得兼的遺憾,得到一部分就會失去或是犧牲一部分,愛情、友情、或是親情。
坦白而言除了親情,友情與愛情她都利用了,阿牛是友情,顧微庭是愛情。可笑的是他們都知道,卻還甘願被利用。
二人都是一頭愚蠢的牛。
不知甄鈺的心思如此活絡,阿牛抿起嘴笑了,笑的樸實,他搖頭:“阿牛沒讀過什麼書,但阿牛常聽到一句話是‘下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恩人’。下輩子不知道能不能遇見姑娘,就這輩子就來報答。”
甄鈺鼻頭和眼睛同時一酸,吸了好幾口冷氣才把奪眶欲出的眼淚忍住:“我沒法靠自己的本事,把這些在上海里立穩根本的人全部扳到,所以不惜一切代價,傍上相當有分量的顧二爺,用肉體和美色籠絡二爺的心,試圖讓顧家的權利到時候可以分我一羹,而後真正地去扳倒程家和陶家。享受被愛的過程,心安理得做缺心眼的事兒。我認真想過了,如果順利走到結局,我會放下一切好好生活,假裝自己有乾淨的,天真的百態人生,然後學著去愛你們。”
說到後頭,甄鈺粲然一笑,但在若干年後,她時刻後悔在阿牛面前說出這番話來。若沒有這番話,事情結束的那刻是完美的,沒有一點遺憾。
壁上的掛鐘走向五點,五點是公學下課的時間,不出意外的話顧微庭會來一趟,甄鈺躺下身子,約下殺人的時日,便是周五。確定時日,甄鈺讓阿牛離開,勿要再來。
阿牛意似流連,最後垂頭離開,病房只剩下鬱郁不快的甄鈺。燈未開,音未有,是一片蕭瑟氣象。
窗外的晴光顏色加深了,變暗了,少了一份刺眼,太陽一點點向下沉,甄鈺看著日落,睫毛簌簌自動,黑刷刷的睫毛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顆小淚珠,過了一會,淚如湧泉,無聲打濕枕頭。
顧微庭在日完全落下的時候來了,在樓梯拐角處看到甄鈺的病房裡一片漆黑,心道她莫不是又弄出什麼幺蛾子了,一步跨叄步台階,奔到病房。
“甄鈺!”啪”地一聲,打開牆上掛燈的開關,一室亮然如晝。
甄鈺偷偷哭了鼻子,躲在被裡不肯出來,嗡聲說:“顧老師。”
“吃東西了嗎?”哭腔宛然,顧微庭給她留了臉面不扯下她的被子。
甄鈺扯謊說吃了,但寬空的肚子並不買賬,咕嚕的響聲一陣接一陣的。顧微庭難得發自內心,笑了幾聲:“死要面子活受罪,說吧,又為何事而哭?”
沒必要裝下去了,甄鈺拉下被子,露出腫如桃的眼睛,紅如山楂的鼻頭,嗚咽發聲說:“骨頭疼,心也疼,顧老師,我今日有些痛苦。”
顧微庭不言不語,倒來一杯加了蜂蜜和玫瑰的溫水,服侍甄鈺一口一口喝下。
甄鈺喝了一半,肚子微微鼓起,顧微庭放下水杯,說:“人活在世界上不是在享受快樂就是在解決痛苦,成功解決痛苦就能享受快樂,而快樂與痛苦有共同性,一個是分母一個就是分子,可惜沒有約性。不是算學那般,將分子分母同時除以一個公因數,就能約到最小,假如可以約分,或許你會活成像我一般,對世界的一切,不管是冷的還是熱的,大都持以淡漠的態度。但我想快樂和痛苦的位置可以調換,這只是一個比喻,所以中間那條線是虛設的,當快樂踩在痛苦上方時,好好享受,當痛苦越上線踩住快樂,那就先把痛苦的口子完全撕裂開,解決即是縫紉傷口,也是重新獲得快樂的捷徑。”
說至此,顧微庭拿起水杯,嘴唇貼著甄鈺方才呷著的地方,咕嚕咕嚕喝一口水:“我嘴笨,這是一個荒謬的寬慰。”
“顧老師親一親我,或許能暫時緩解痛苦。”甄鈺吞下一顆定心丸似的,慢慢坐起身子,勾著顧微庭要接吻。
顧微庭如她所願,四唇相碰,吻了半個字。甄鈺沒轉過氣來,氣喘吁吁道:“確實很荒謬,顧老師為什麼不先問,我的痛苦是什麼?”
顧微庭調整手腕上的手錶,頓了一會兒,才回:“痛苦太抽象,用言語說出來會有局限,難以剖豁明白,不如用行動去表現。表達痛苦的方式有很多,摔東西、哭泣,極端一些是去殺人。當然我這裡說的殺人不是殺無辜的人,即使再痛苦,只要殺了無辜的人,那他的痛苦就是一種諷刺,轉移自己的痛苦,很沒有責任心,。我知道你殺了人,但我深信你不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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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繼續寫這篇,這兩章對話有些多,還是埋了些伏筆在對話里。
下一章走個肉,然後叄~五章解決周姆媽,以及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手速慢,可能一章會拆開來寫,明天就降溫了,降溫後手速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