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還有拍賣,蘇慕北沒再聽那清潤嗓音響起過。孫正澤在檯子下拿出了一枚金鑲珠石雲蝠帽飾,說是慈禧太后當年御賜的東西。蘇慕北看那金色蝙蝠的頭與尾各嵌了一顆圓而大的東珠,光澤明潤動人,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昨日在陸家看到的陸清文戒指上的珍珠。
樓上有人說:“御賜之物,兩顆東珠品色皆是上乘,四爺不如也拍下來。”
那個清潤嗓音笑道:“女人的帽飾拍下來有什麼用?你若是要戴,我可以考慮。”
接著是座椅響動聲,那人似乎起身,聲音散漫道:“沒意思沒意思,回家去了。”
走了幾步又折回去,笑嘻嘻道:“差點忘了帶上我的碗。”
上面的雅間漸漸安靜下來,蘇慕北知道那人已經走了。
陸謙誠一直打量她神色,此刻突然道:“果真是沒意思了,我們也走吧。”
蘇慕北應了,率先起身。陸謙誠笑了笑,跟在她身後往樓下走。
蘇慕北目光直盯著門口,卻不曾見有人。陸謙誠道:“相見終有時。蘇小姐記住這話就可以了。”
蘇慕北扭頭:“你又叫我蘇小姐。”
陸謙誠臉上露出歉意:“走吧慕北,我請你吃西餐賠罪。”
天還沒透亮,北平城南的胭脂衚衕妓院楚館附近就聚了一批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乞丐。這時姐兒嬌娘們尚未起床,偶爾有兩個睡眼惺忪的恩客從衚衕里走出來,乞丐們就湊上去,一圈兒圍住,滿嘴叔叔大爺的亂叫,摧眉折腰,阿諛奉承,服低做小,極盡醜態。
有的恩客見為首的花子竟然生的眉清目秀,心中一動,賞了大把銅錢。那花子喜形於色,笑嘻嘻接了,道著萬福,一路把人送出衚衕。
若是要不著錢,這些乞丐就會把人戲耍一番,不是偷了人家的錢袋,就是在後背上帖上王八,那些恩客總要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才能發覺。
到了中午時分,眼見著巷子內不再有恩客走出,為首的乞丐掂了掂手裡的錢袋,笑道:“走,去萃華樓看看。”
這就是一眾叫花子們每日的行程了,早晨在胭脂衚衕等那些晨起離去的恩客,中午去各大飯莊門口轉悠,若是遇著軟弱可欺的冤大頭,一天也能收穫個盆滿缽滿。
這群衣衫襤褸,披頭散髮的乞丐便大搖大擺地穿街過巷,來到了萃華樓的門口。正是午間飯點,萃華樓的掌柜的遠遠看見來了這麼烏泱泱一群人,不禁深感頭痛,待到看清領頭的那人,就不僅頭痛,連著心肝也一起痛了。
手下夥計要上前阻止,被掌柜的攔住:“罷了罷了,由著他胡鬧去吧,大不了今天的錢不掙是了。”
夥計是新來的,不明所以,眼見著那群叫花子來到了萃華樓門口,喧囂聲四起,吵吵嚷嚷,不多時就把T面乾淨的飯莊外弄的滿地狼藉。原本想要進來的客人見到這陣勢都避之唯恐不及。
夥計去看掌柜的,掌柜的眉心皺著,邊嘆息邊撥著手中算盤,口中念念有詞:“北眄黑窯台,貴人乞丐裝,中樞峙岩蕘,高居啜新醪。”
乞丐們拉幫結夥地在萃華樓外鬆鬆散散圍了一圈,腆著臉朝來吃飯的客人們要錢,客人見他們人多勢眾,不敢不給。不多時,這邊有乞丐擋道的消息傳出,過來的人就少了。
乞丐們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就都朝那眉清目秀、眼眸漆黑的花子看去。那花子背靠著牆頭,口中叼著一顆狗尾巴草望天,臉上的神情輕鬆愜意,渾然沒把眾人的眼神看在眼裡。
有人上前問:“這邊也沒人了,爺,咱們接下來去哪?”
被稱作“爺”的乞丐耳朵動了動,站直了身子,望著不遠處開來的轎車笑道:“別急,大頭這就來了。”
來的確實是大頭,乞丐們光是看到那輛草綠色的軍用轎車就有些發怵,等看到那個被前呼後擁著從車裡走下來的人物時,都紛紛朝後退了幾步。黑眼睛的花子卻纏了上去,伸著手要錢。
謝長梧看到那張臉,吃了一驚。那花子卻不管不顧,張口就是“大爺”。謝長梧一皺眉,身邊的警衛立刻就過來了。花子還要上前,被那警衛推了一個跟頭。
謝長梧目不斜視,朝萃華樓走,一雙手卻握得死緊。
掌柜的抬頭看見謝長梧,臉上表情微愕,想到門外的人,急匆匆跟了上去:“大少爺您看這……”
謝長梧冷哼了一聲,扭頭對身後的警衛說:“全打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