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海棠 - 第37節

「原來是你。
」海棠也看著阿月,同樣的驚駭。
阿月取出塞住機關的小鐵絲,按動開關,把榜爺的屍體翻進地洞,又從懷裡拿出一張紙,塞到海棠手裡,匆匆道,「申爺的吩咐,圖上是白天德藏身之處,你趕快從地洞逃走,有人接應。
快!」 海棠不再多言,拔刀即走,待身形消失片刻,小女人退縮到牆角,流著淚扯開嗓子喊道,「救命啊!殺人啦!」 尖叫聲是那麼凄厲,驚動樹上的棲鳥振翅而起。
黃雲界大亂。
申昌指揮手下跳下地道追趕,一陣忙亂后,屋裡恢復了平靜。
申昌一把將小女人摟進懷裡,瘋狂地親吻起來,熾烈的慾火熊熊燃燒。
************ 山深林密,海棠像頭憤怒的母豹迅速穿進。
健美的胴體上除了一些乾涸的血跡,不著寸縷,這是她第二次在密林中裸奔了,頭次是亡命,這次是追殺,同樣是如此羞恥的姿態,心情迥然不同。
她其實很累了,卻覺不著累,一路上沒有休息,沒有進食,心裡急得一團火在燒。
白天德,決不能讓你跑掉! 申昌草草划就的圖紙上寫著,白天德打算逃往邊境,避過風頭,並為建立煙土種植園作籌劃,今晚將會在一個小村寨中打尖休息,明日之後就弄不清走哪條道了,也就是說,只有今晚,她才有機會追上白天德。
可是,此時她手中只有一把尖長的短刃,就算追上了,又能殺掉護衛重重的白天德嗎? 「誰?」海棠察覺附近有動靜,警覺起來 「黑當家的嗎,我是申爺派來接應您的。
」草叢撥開,一個當地土家人打扮的藍衣人走了出來,乍然目睹海棠的裸體不由得發了呆,喉頭連咽了幾口唾沫。
申昌的確說了在這附近是有人接應,可人長得猥瑣不說,還沒帶任何武器,這也叫接應嗎?海棠不由得又羞又氣,喝道,「背過臉去,不準看。
……你說來接應,你能做什麼。
」 藍衣人惶恐不安地說,「我是本地人,人頭地形都熟,今天白縣長從這裡走都是我帶的路。
」 「你知道他們有多少人?」 「人不多,算上白縣長只有七個。
」 原來如此,找個嚮導,也省得海棠在不熟悉的地方瞎找。
「那……把你的外衣脫下,扔到後面來。
」 有了引路的,她的行動快了許多,傍晚時分穿出了林子,遠遠有炊煙升起。
「是這了嗎?」 「對……對了,他們就,就是在這裡,東安鄉。
」藍衣人上氣不接下氣。
「東安鄉?」海棠對這個地方並不熟悉,卻好像聽什麼人說過,有些印象。
海棠叫藍衣人潛伏,自己悄悄接近,很稀落的幾間舊房子,多是竹木結構,還有土磚砌的,其中一座相較而言最大最好的二層木製結構的大宅,一二樓的樓梯口分別有一個身著制服的兵丁在巡邏。
白天德在二樓窗口冒了一下頭,沖著底下大聲吆喝了幾句。
耐心守候了很久,進進出出的人數了好幾遍,當真是七個。
基本布置是,外圍流動暗哨兩個,兩個在小樓守衛,兩個陪同白天德龜縮在二樓一般不出來。
「總算逮到你了,狗賊。
」海棠心中默念,有了主意。
轉回去,對藍衣人說道:「我們先休息一下,你帶了乾糧吧,吃點東西,凌晨丑時過後,你到村頭弄點響動吸引暗哨,動靜不要太大,一旦有人開槍,行藏暴露,你就放把大火,製造混亂,做得到嗎?」 「沒問題,我跟了申爺好幾年啦,這點小事難為不了我。
」 早春時節,天黑得早,無星無月。
忍受著饑寒,海棠默默地潛伏著,遠遠能看到樓內燈火映出白天德來回踱步的身影,心情越發激動,焦躁,差點按捺不住衝動。
除了風刮過樹林的嘩啦聲,四下里再無動靜。
遠遠有火光閃動,隨即兩條人影隱匿著搜尋過去。
利用這空檔,一條黑影迅速掠過田野,直撲小樓。
樓內燈火熄滅已久,只有屋外掛著幾盞氣死風燈,一晃一晃地。
海棠跳起,身輕如燕,攀住橫欄輕盈地翻上了二樓。
正在巡邏的兵丁似乎聽到一樓樓梯口有點動靜,快步轉了回來,海棠手握著鋒利的匕首,躲在一邊,輕輕抹了他的脖子。
沒有其它人出現。
海棠不想再等,試著運巧勁推了推門,反栓住了,尖刀此時還真有用,插進縫裡,一點點撥開。
門沒響動,真是好運氣。
等她的眼睛適應了室內環境后,依稀可看到屋中靠里有張床,躺著一個人,另外還有兩個人影斜靠在床邊,一動不動,估計在打瞌睡。
海棠決定先收拾床上之人,躡手躡腳走近床邊,手起刀落,深深扎入床上那人的體內,只聽得悶哼一聲,被窩下的人劇烈抽搐了幾下,不再動彈。
另外兩人睡得真死,竟然還沒有驚醒。
事不宜遲,鋒利的刀尖分別從他們的脖子上劃過,他們一聲不吭就滾落在地上。
順利得太令人難以置信,這就算報了大仇嗎,她不禁有點茫然。
突然,虛掩的房門撞開,有人大聲鼓掌,大笑,「真是精彩,黑鳳凰女俠好久不見,身手依然矯健,只是濫殺平民,可是大違俠義精神喔。
」 太過熟悉的聲音如盆冰水,澆得海棠心頭冰涼,迅速意識到,這一切是個圈套! 不知有人動了什麼機關,室內大放光明,六支斜插在牆上的火把一齊亮了起來。
海棠看到她所殺的最後兩人,果然都是平民模樣的陌生人,其中一個滿臉的大鬍子,他們都被捆得死死的,嘴裡塞了布條,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溝,血流了一地。
她木木地走到床前揭開被子,心頭越抽越緊,床上也是一個頭纏布巾身體反捆的土家漢子,驚恐放大的瞳孔直愣愣地瞪著,胸前的血花觸目驚心。
死者她認識。
蠻子。
她親手殺掉了救她,敬她,愛她的蠻子,長達一月之久的相處,他們肌膚相親卻相敬如賓,她讀懂了那個土家漢子越來越熾熱的愛意,像一道火光,剎那間划亮了她漆黑不見五指的世界,但復仇的念頭是如此強烈,驅使著她撐起病軀,狠心離開了那個純樸熾熱的男人。
她也想過,如果機緣註定,他們也許真有機會能結合在一起,退隱山林,男耕女織。
不管那想法是多麼的渺茫,都曾經有那麼一刻,冰涼涼的一顆心燙得跳了一跳。
夢都在這一刻碎了,是她親手破碎掉的。
她想也不想,閉上眼,將刀掉過來往自己胸口插去。
可是手臂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尖刀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早有防備的幾個人閃電般地撲了上來,一齊將她按倒在地。
很快又潮水般退開,海棠赤紅著眼,突然發動,像一隻兇悍的母獸,瘋狂地向白天德撲去。
樓下,圍了一圈的團丁,端槍戒備,足有上十個,根本不止藍衣人報告的七個,而那個藍衣人也混雜在這些人中間,悠閑地抽上一袋煙。
十多個保安團的團丁和一個土匪,相互戒備,疏遠,又一齊豎起耳朵聽樓上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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