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穎失聯了。
程尋是在隨主治醫師查完房,更新完病歷後才意識到這件事。
逢年底,年假和寒假的預約蜂擁而至,飯店開始忙碌了,徐丹穎事先知會他,但兩天了,她連已讀都沒有。
高語上前,見他若有所思,要不是琢磨病因,就是想女朋友。這陣子,他不再和她討論課業,沒有這項媒介,兩人就不會有交談,要見他也就更難了。
今天總算有一件事了。
「程尋,今天徐醫師請假了,喪假,徐丹穎」
她話還沒說完,程尋眼神轉瞬凌厲,高語一瞬間無所適從。
程尋早已有預感了,只是他以為徐丹穎這回和以往不同,所以他等,即便坐立難安,他還是想等她來告訴他。
「他人現在在哪?」
「剛在護理站交代事情,應該離開了,他看起來和平常無異,所以我才來想問喂,程尋!你去哪?」
「我的寶貝孫女啊,其實就跟她爸一樣,對於情感的表達很薄弱,可是心思卻b誰都重,一件事、一個人,甚至是一句話,常常就能讓他們惦記一輩子,可是他們不會告訴你,就這樣放在心裡慢慢折磨自己。」
徐林昭步履維艱,言談間還有些喘,也不要程尋攙扶,挺直著腰桿走下去。
最後一波熱浪來襲,含著曬過的青草味,掃蕩過男人潔白的襯衫,今年夏天就要結束了。「我見過叔叔,我告訴他我們的事了。」
徐林昭面露驚訝,隨後讚賞道:「好小子!」
「我想,早在這之前,叔叔多少是知道這件事。」
老人家一聽就明白,也是自己養的兒子,她哼笑:「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要說多不管她,我才不信。」
徐丹穎剛出生時,屬於高需求寶寶,經常受驚夜哭。溫桐生完孩子後,t虛氣弱,禁不起折騰。徐明遠心疼她,但她不願意請褓母。
溫桐垂著眉眼,看著懷裡柔軟的嬰孩,是她與最愛的人的美好結晶。「都說小孩子長很快,我不想錯過她任何模樣。再說了,請褓母很貴的,我在家一邊休養,也可以照顧她啊。」
徐明遠要值班,不放心溫桐一個人在家,還是請徐林昭上來帶小孩。
好幾次,徐林昭看著徐明遠趁著僅有一小時的休息時間,吃飯、休息都顧不上,就騎著車回來看一眼孩子和妻子。
一個大男人站在床邊,看著母女安穩的睡在一起,笑得像個傻子。
徐明遠聽了程尋的自我介紹,沒多大反應,關於他的風評早在進院實習時傳得沸沸揚揚,高語甚至在他耳邊提過這個人幾次,程尋的個性不好說,但高語是自己挑的學生。
物以類聚。
程尋不會差到哪去。
他同樣對心臟外科有興趣,院內都在傳,程尋會是徐明遠的接班人。
徐明遠並不藏私,但也不多話,肅冷嚴峻,實習生跟診,只敢在旁寫筆記,沒人敢發問,就程尋旁若無人的與他一問一答。
程尋畢竟只有教科書上的學識,但光是問題的素質,並且得到徐明遠的回覆這點來說,已經勝過許多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徐明遠對程尋有諸多挑剔,其他實習生私底下都在傳,程尋惹到魔鬼徐主任了。
有天,高語忍不住,「主任你是不是對程尋太過嚴苛?他還只是實習生。」
「實習生不就是為了日後成為一名醫生?他不打算當醫生?」
高語無話可說。
徐明遠背靠椅,望著窗外,突然問:「你覺得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請問主任,是作為一名醫師對她的提問,還是一名父親?」徐明遠沒回應,高語心裡不是滋味,但程尋資質優秀。「他的學業成就有目共睹,對醫療也相當有熱忱,不得不說,他在這方面很有天賦。老實說,我覺得他和主任的個性有點像。」
徐林昭領著程尋到溫桐的墓牌,「我帶著你女兒和她喜歡的人來看你了,之後有時間再讓他們兩人一起來看你。有個人可以保護她了,你可以不用擔心了,我也是。」
蒼老衰退的眼已經看不真切了,模糊間似乎看見溫桐朝她點了頭。她微笑:「我一個人活得夠久了,很累了,這陣子總想早些去見你們,又怕我們丹會怨嘆我。如今有個人陪她,就是沒能把我兒子教好,你的女兒都b他懂事。」
程尋默不作聲,聽著徐林昭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話。
回程途中,徐林昭正色道,「我想你多少知道丹穎的個性,她不是貪圖錢財的人,但股份的事,她不會選擇歸還。」程尋點頭,「那是她外婆一生的心血,而外婆是溫桐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如果歸還,他們就真的再也毫無瓜葛了。」
因此,程尋一開始選擇逼迫徐丹穎脫離溫家。他知道她會一意孤行,他不願她受波及。除此之外,他不同意的緣由還有一項——他想知道徐丹穎會如何在他和溫桐之間做選擇。
對,他拿自己和溫桐做比較。
結果,可想而知。
他不意外,卻也拿不出好態度。
程尋提出請假,負責他的住院醫師看不慣他很久了,區區一個路障實習生,就連開醫囑也不具資格,卻受到不少大佬的關注,搶盡風頭,性情孤傲。
「你這樣突然要走,後頭排好的事給誰做?不要以為只是實習生,就可以愛來不來。」
程尋掃了他一眼,對方縮瑟了一下,聽到後頭傳來高語的聲音,「他早上跟了診,醫令系統也全填好了,就等主治確認而已。今天也沒什麽事,讓他回去讀書也好。」
高語是徐明遠身旁的紅人,性格大方漂亮,人緣頗好,住院醫師不好再說什麽。
程尋上了車,可笑的是,他不知道徐丹穎現在人在哪。他猛按通話鍵,一通接一通,最後徐丹穎的手機貌似是被他打到沒電,全進了語音信箱。
他躁得厲害,動手捶了方向盤。
徐林昭早有預料徐丹穎沒辦法面對她的死亡。
徐風那時剛過世,徐丹穎不吃不喝數天,課也不去上,整天就坐在徐風生前最愛躺的老搖椅旁,一天都不跟人說話,徐林昭求她幾天,直到徐丹穎看到她老人家的眼淚,她才點了頭說好。
徐林昭用了積蓄事先找了葬儀社,她沒什麽財產和土地,遺囑僅寫了,老房子屬於徐丹穎,絕不變賣。她的葬禮不需過於隆重繁複,一切從簡,七天後就火化進骨灰塔。
第七天了,程尋還是等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