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鷗開始吃了,她一口一口的,速度很頻繁。
一會就快見底了。
然後嬉笑著說還要。
我就不能想象前幾天夏鷗在酒吧“妖綠”,喝芝化士時的斯文優雅。
夏鷗說腳累了,就把涼鞋脫掉了,光著她白嫩的腳踝,掀高裙子裸露到大腿,那些都是耀眼而美麗的。
她像個深山裡的水妖,不加一絲修飾的鬼魅著,毫不費力的任何一個動作都儘是誘惑。
她見我在看她,吐吐舌,笑:“你幹什麼又這樣瞪著我?眼睛張得圓圓的,看上去好幼稚哦。
”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就沒說話。
她又開始吃她的涼蝦,發出可愛的聲音。
“張嬸,你們家的涼蝦還這麼好吃吶!我還要一碗。
” “哈哈,好吃吧!那你可以經常來吃嘛,好多年沒看見你了。
對了,你媽還好嗎?” “恩,還是老樣子。
” 然後她又開始吃。
“你好象以前經常來這裡。
”我總算忍不住好奇,問。
“是啊,你看你左手邊,第三間屋,就是我從小長到大的家。
我是吃張嬸的涼蝦長大的。
呵呵”她說著,對老闆娘一笑。
埋頭又吃。
真那麼好吃嗎?可是我覺得想……想一種廁所里的動物。
越想越不敢吃。
“你們家,以前住這裡嗎?”這裡是很綠色,還畢竟算貧民窟了。
“恩,住這裡。
住了十年。
啊,說起來,這涼蝦有十多年歷史了!”她悠悠地說,我跟著她的話輕輕的假想,一個市井裡長大的美麗女孩。
聽她回憶是一種清涼,比涼蝦美味,至少我這麼覺得。
“後來呢?”問“後來,後來媽跟了一個很有錢的男人,再後來我們就跟著有錢了,搬了家,住進了全市最頂級的花園小區……只是我再沒吃過張嬸的涼蝦了。
”她的那碗又吃完了,望了我一眼“你都不吃嗎?”帶一臉讒相。
“哦,我不想吃。
剛才飯吃多了。
” “那我幫你解決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我的那個帶藍花的陶瓷碗就被移到了夏鷗面前,她三口兩口開始吃起來。
“你要吃,再多叫幾碗就好了嘛。
”我納悶。
“恩,但是會把張嬸吃垮的,她一定不會收我們的錢。
” 想想也對。
夏鷗又開始對著我回憶了,“小時候,家裡很窮,我從小就沒父親,母親帶我到十歲,我記得我每天放學回來,必然要吃一碗涼蝦。
那時母親拿家裡最大的碗,在這裡買,但還是不夠我吃吶!”夏鷗說了有史以來最多的話。
“說起來,這涼蝦的味道怎麼都不會變,冰冰滑滑,清清涼涼,又軟又耐嚼。
” 我看著她,這個享受般吃著涼蝦的女孩。
我真不敢相信她目前的我包養的情婦。
夏鷗只是個妓女。
我向夏鷗相反的方向忘過去,才發現兩邊都是平方,中間一條大約5米的過道,還有著石板路,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光著屁股向這邊瞧,我一看他,他就害臊,轉過臉跑開了。
夏鷗最後這碗吃得很慢,算算好象吃了半小時。
我知道這孩子在留連。
我想問她,為什麼好好的書不讀要去做這行,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媽……活不過明年了。
”這個聲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本來我們都沒說話了,張嬸去她屋裡忙了,就我和夏鷗坐在這裡。
她猛的一句話,像一排海浪般襲來,給我個措手不及。
夏鷗說完這句話,立即抬頭望著天。
記得我小時候,要哭就看著天,那樣淚水就不會流出來。
“為什麼?”我聲音在輕顫。
因為我無法想象,像她媽那樣年輕的母親,會死去。
而我不知不覺已把那可愛的母親想佔為己有。
“我媽她,一年前被確診為子宮癌。
” “那她自己知道嗎?” “呵呵,很可笑的是,這件事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那時她還安慰我別哭呢。
” 我不敢看她,我怕看見她的晶瑩的珍珠。
“我從來沒為這件事在媽面前哭過。
我哭她會很傷心……哎小斌你幹嘛呀!我不會哭的,你眼神躲什麼!” 她突然笑著輕罵我。
“哦,我,我沒躲啊。
”很不自然地回他的話,掩飾心裡對他的愛憐。
“恩,說說你對恩……妓女的看法。
”她轉了話題問,卻也是明顯在妓女二字上難以自然吐出。
“不尊敬,也不輕視。
”我老實的說。
“你猜我媽,是幹什麼的。
”她問,眼光閃過恐懼,強裝鎮定,卻帶了輕微的可憐。
我猛的想到了什麼,不敢相信地望著夏鷗,“伯母她……” “呵呵,猜到了吧!我媽是個妓女!” 我聽到這些個字,差點沒把碗給打翻。
它們從夏鷗嘴裡吐出,有代表慈祥的“媽”,有第一人稱“我”,還有那很敏感的“妓女”我真不希望這些詞連串,更不希望從夏鷗這如此潔白的女孩嘴裡落出。
“但是你也看見了,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永遠猜不到。
是的,她是個妓女,眾人包養過的情婦,可是,也是我母親。
就像你今天看見的那樣,她笑得那麼美好而慈愛,因女兒找到個好伴侶而驕傲,她親昵的叫我寶寶……儘管她是個妓女。
我發誓,從小到大,自我懂得了她的職業后,我沒一點看不起她。
因為她是在為我付出。
” 如果說當我知道伯母是個妓女時,我失措了;那麼當我聽見這后一篇發自妓女的女兒——一個小妓女的肺腑之言時,我驚呆了。
我好象落入了一個妓女的世界,標語是“雖然妓女,可是人性。
” 我沒說話了,夏鷗也不說了,緊緊的保管好了她的巧笑倩兮。
她又開始吃涼蝦。
直到吃得一點不剩,好象要把她的孩提時純凈的美好全部收藏到身體深處。
走時張嬸果然死活不收夏鷗的錢,雖然僅3碗,兩塊錢還要找5角。
她樸實的說“夏鷗啊以後多帶著你英俊的男朋友來吃張嬸的涼蝦啊!” 夏鷗笑著說好,我也友好的致意還會來。
只是那是這輩子最後一次吃這位臉上綴著小雀斑的婦女的涼蝦了,因為沒過多久這裡就拆遷了,大家都分散到不知何處。
夏鷗聽說這些時,我以為她會說以後沒涼蝦吃了。
誰知她先是一愣,然後輕聲說以後再沒有她的天空了。
我想她已經把那片藍天,永久的封鎖在天堂般純凈的心裡。
那裡沒人耕種,那裡永沒有污染,那裡也絕不會拆遷。
我死不承認,那天也已經緊鎖在我心裡。
過後,我開始對妓女有種說不清的情愫了。
夏鷗倒是像根本沒發生一樣生活,保持面容麻木,除了連拉三天肚子。
夏鷗要我去常去看看她媽。
“你沒事多去看看我媽好不?多陪她說會話,討她開心吧。
”那天晚上夏鷗就這樣說。
我又開始皺眉,我想小姐你最大的不可愛就是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立場。
我有多少時間去陪一個妓女的母親呢? 我心裡這麼想了,臉上也立刻這麼表現出來了。
“你是在意她是妓女呢?還是不滿現在對你說話的是妓女?”夏鷗說,她似乎生氣了,用從未有過的生硬口氣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