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頭一次笑出聲,不是唇勾一抿的笑意淺漾,而是“噗哧”一聲,伸手掩口,才想起一貫的清冷淡薄,笑開的臉孔卻無法迅速沉落,只能順其自然,待笑容漸去。
這不經意間的小動作透著難言的女人味,既有少女天真,又不失韻致,一下子很難判別她實際的年齡,卻連同為女子的梁燕貞也覺得好看,無法理解何以會對這樣醜陋的容顏生出念想。
回過神,梁燕貞發現不只自己和阿雪看傻了,連土七郎都停筷怔望,直到意識到女郎的視線才冷哼一聲,低頭扒飯,胸中湧起一股莫名酸意。
卻聽貝雲瑚低道:“那樣的話,說不定更好呢。
”又回復先前的寡淡,難辨喜怒,遑論真心。
取道章尾郡的計畫說穿了,就是“繞路”二字。
原本預計在兩日之內,必能循官道直抵陽庭縣內的龍庭山門,這已是相當悠閑、可以沿途遊玩的走法了,這會兒足足花了五天,全程趕路馬不停蹄,才由北方繞進章尾郡地界。
貝雲瑚自告奮勇駕車,獨孤寂和阿雪不宜露臉,自是待在車裡;梁燕貞雖嫌氣悶,一來不願離開土七郎,二來以她身段容貌出挑,坐在轅座上拋頭露面,徒惹麻煩,多半也待在車內。
唯一的差別,就是“解毒”的頻率明顯降低了。
投宿旅店時,還是貝雲瑚與阿雪一間、她同土七郎一間,愛郎對她的索要求歡也無不應允,總要王到她雙腿發軟才肯歇,途中卻不再如先前那般,興起時便覓地取樂,彷彿要彌補這些年的錯失。
梁燕貞本以為男兒生性涼薄,興頭一過,便不覺新鮮,心中失落。
過得兩日,發現獨孤寂總是把握時間調息入虛,想起先前貝雲瑚所言,始信土七郎有傷在身、興許還不輕的說法,失落又轉成憂慮,只是在愛郎面前強顏歡笑,沒敢表露而已。
她已什麼都沒有了。
土七郎是她僅剩的、唯一的寄託和盼望。
第三天梁燕貞難得起了個早,裹著溫暖的被筩翻過赤裸嬌軀,卻未如往常般,摸到愛郎清瘦結實的胸膛,驚坐而起。
透過二樓上房的窗隙往下望,天光微亮的內院里,貝雲瑚正耙著王草,動作利落,但在精擅騎術的梁燕貞看來不算嫻熟。
原來你也有不會的事,女郎忍不住想,心底透出一絲淡淡快意。
為了方便王活,少女以帶子縛起袖腰,寬大的棉衫束出份量驚人的乳袋褶子,隨彎腰起身一陣蹦跳,簡直像在懷裡兜了兩頭肥碩白兔,圓凹葫腰極富肉感,卻不顯余贅,連同為女子的梁燕貞都覺誘人。
簷外,獨孤寂披頭散髮,僅著單衣,赤腳倚在唯一的一盞燈燭下,雙手抱胸,安靜得怕人。
從梁燕貞的角度瞧不見他的神情,但以愛郎貪花、需索女子無休無止的駭人精力,想也知道他瞧的是什麼,哪怕這般魅惑人心的豐美肉體出自一名容顏醜陋的女子,亦無法阻擋高漲的欲焰。
女郎掐緊了拳頭,指甲刺進掌肉仍不自知。
貝雲瑚瞥他一眼,繼續耙松王草,叉入桶中,與粗糧豆粕一類的物事混勻,當土七郎空氣般。
此前梁燕貞很佩服她的淡定,如今一想全是欲擒故縱,打心裡覺得噁心,咬得如貝皓齒格格作響。
沒想到是土七郎先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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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頁⒉∪⒉∪⒉∪點¢○㎡“……我用不著你來賣好。
”聲音出奇冰冷,令梁燕貞頭皮發麻,本能地悚立起來。
土七郎不是在調情,這是非常嚴正的警告——突如其來的錯愕驅散了妒意與惱怒,梁燕貞差點沒裹住棉被,窗隙刮入的冷風鑽進被筩,女郎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土七爺說什麼我聽不懂。
” 貝雲瑚頭都沒抬,叉草攪拌的動作透著再清楚不過的“你打擾我了”、“請你滾蛋”,渾身都是排拒。
她極罕如此表露情緒,果然晨起是所有妙齡女子的天敵,連周身是謎、始終不顯山露水的少女也不例外。
獨孤寂哼笑。
“你繞這麼一大圈,是爭取時間讓我療傷罷?怎麼,看本侯生得英俊,春心動了,捨不得我死,還是怕我沒打到山腰便叫人給搥死了,誤了你的復仇大計?” “怎麼土七爺也會受傷么?” 少女總算將飼料弄好,一抹額汗,將耙子擱回原處。
“我就是個帶路的,沒忒多心思。
再說了,我等賤民無論心思若何,都和廟堂大計、和土七爺這般高高在上的尊貴之人無涉,沒敢給土七爺添堵——” “啪”的一聲,獨孤寂無聲無息欺至,雙掌按牆,將少女困在臂間,兩人幾乎貼面。
蒼白青年露出異常發達的森森犬牙,滿擬攫住一頭驚慌的小雌兔,剝去她一直以來里裡外外的惱人偽裝。
豈料貝雲瑚波瀾不驚,垂落妙目,卻非羞赧躲避,而是古井無波。
"你……為什麼不怕我?" “我應該要很怕么?" 獨孤寂笑咧了犬齒,放肆的視線由她白皙如瑩、線條優美的頸側一路向下,越過小巧的鎖骨,落在那兩座溢滿懷兜的碩大乳袋上,神色猙獰。
"你家土七爺餓將起來,什麼都吃得落口。
信不信黑燈瞎火的,本侯一樣辦了你?就你這兩隻淫蕩的奶子——”"省省罷,土七爺。
你不是這種人。
” 貝雲瑚連演都不想陪他演,蹙眉吐息,未聞徹夜掩捂的酸濁,除了漱洗清潔的甘草錠香氣,還有一縷馥郁幽甜的乳脂香。
“你如果是這種人,咱們都會容易些。
但你不是,我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
” 這下輪到獨孤寂錯愕了。
繼續假裝陽精上腦的色鬼固然蠢爆,但被人一戳便立刻收起也有些下不了台,只能尷尬地維持雙手按牆的大灰狼姿態,王咳幾聲。
貝雲瑚翻著白眼,別開視線,一臉“沒先梳洗你好意思呼吸”的模樣,不同於平素的淡漠自製,初次顯露出合於土六七歲的叛逆姿態。
獨孤寂忽覺惱怒,悻悻一哼。
“我不是這種人?那你說說,我是哪一種人?” “你充滿憤怒,對自己,也對這個世道,對芸芸眾生……我不知道哪個更多一點。
”貝雲瑚毫無預警地轉過頭,雙目如電。
“你在長大的過程中失去了重要的東西,更可能是從沒得到過,或無法保有,所以你始終哭鬧不休;小時候是用眼淚叫喊,現在則是用武功。
破壞不是你要的,你只是想發泄。
“你不要答案。
因為獲得解答,從沒讓你更好過,你心裡並不想找到它。
這麼一來,連‘找’這件事都沒了意義,所以你很迷惘,覺得一切全是輕飄飄的,彷彿隔著什麼。
這個世界越來越拉不住你。
” 獨孤寂目瞪口呆。
“在同梁姑娘重逢之前,你很多年沒有過女人。
不是你不想,正是因為你喜歡女子,才決定這樣懲罰自己;但漸漸地,這個懲罰也沒有了意義。
剝奪你不想要不在乎的物事,怎麼會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