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 第130節

「你若覺得那個已經很感人了,早晚要死在儀式里的。
那是最基礎的配備,提供給吾等尚不知能不能用的人,是進入降界神域最低的門檻,要靠它完成高等使令,簡直是痴人說夢。
「龍皇陛下的恩賞可不白給,祂要的是最勇勐的精兵,給予最出色的裝備和武器,是足以縱橫五道、睥睨東洲的那種強大,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玩兒!「吾建議應使稍稍克制,別拿珍貴點數換了傳說絕學。
《金甲旋龍斬》和《紫煌鱗羽纏》的確很厲害,半點不假,但按吾所見內容,確信應使在下次儀式打開之前,肯定練不出名堂,但,你要賭下回的任務是否仍一樣簡單,或還有同樣的好運氣?」不愧是羽羊神,足夠狡猾,把最沒用的武功目錄放最前頭,尤其是內功。
武功對應風色的吸引力一開始就不大,除羽羊神前頭提過的理由,最重要的關鍵祂故意略去不說:誰能保證此間的武功秘笈沒問題?以這批奇宮弟子的年紀和閱歷,不具備從字裡行間鑒別武學真偽的能力,包括應風色自己在內。
貿然換回的秘笈無法習練也就罷了,萬一有什麼飲鴆止渴的缺陷,或自行練到走火入魔的境地,可不是被騙那麼簡單。
被斬龍甲和洗鱗功勾走的魂兒總算歸位,應風色澹澹笑道:「既如此,羽羊神可否給我其他的目錄,譬如武器、丹藥,還有不好歸類的那種?最後一項我尤其感興趣。
」應風色不太確定花了多少時間,但從開始感到飢餓來看,起碼有大半個時辰,身邊捲軸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羽羊神說得沒錯,武器裝備的兌點門檻的確高得多,能看的武器至少要六百點以上,護甲更是昂貴,千點以下的應風色幾乎看不上眼,這也符合羽羊神的「適用性優先」原則:刀劍兵器還得上手,護甲頭盔穿就行了,當然更有價值。
他們被弄到白城山打開降界時,除了破魂甲身上就只一套衣服鞋襪,合理判斷「人世」的東西是無法被帶進來的,只有用點數換的才會出現在儀式里。
應風色不習慣著甲,況且根據經驗,使令的分佈距離並不短,穿著護甲跑上跑下活像王八馱石碑似的,徒然消耗體力,萬一不得不捨棄,那又更蠢了。
據羽羊神的補充說明,換來的東西,除非被吃掉、抹掉、消耗掉,其餘都能再扔回兌獎池裡,折回原價值的三成點數。
太輕易更換的話,本身就是種浪費,謹慎挑選配點才是正途。
應風色至少還需要一柄稱手的劍傍身,筒匕既不好用,又怕損壞,並非理想的防身武器,護甲就不必了——才這麼想著,忽翻到一件有意思的物事。
題為「紫苑鱗甲」的護甲,從圖上看更像是一套中衣,既無甲冑的模樣,也沒有軟甲綴著甲片的感覺,是敘述里出現的「應龑」二字攫取了應風色的注目。
據說這件紫苑衣是應龑聘請巧手匠人,以天鏡原獨有的雪蛛絲編織而成,賜予寵妾,防禦效果直逼龍王七成功力運使的《紫煌鱗羽纏》,土分驚人,故須索價一千點。
他倒不是對龍王愛妾的原味內衣懷抱熱情,除了換不下手的斬龍甲、洗鱗功皆為應龑所出,不免有些愛屋及烏的感情,輕巧的軟甲也是防禦上的首選。
這件紫苑衣連甲片都沒綴,不曉得怎有臉帶上「鱗甲」二字,但肯定夠輕。
重點在兌換價格,應風色直覺必有蹊蹺。
有應龑七成功力的《紫煌鱗羽纏》防禦效果,份量輕巧,原料又是極其貴重的鏡原雪蛛絲,更別提歷史文物的價值——以應龑的身份地位,有過的女人該是多不勝數,但其中有一位姬人卻影響了整個東海武林,乃至天下的命運。
捲軸的說明特彆強調了「寵姬」二字,明顯就是引人往這個方向聯想。
當時的奇宮之主,是整個鱗族五郡七姓的魁首,連勾龍氏都尚未分裂流離,故有七大姓;宮主以下,尚有宰輔,猶如封國的國相,地位亦隆。
奇宮宰輔玄象擔心鱗族被應龑的野心所累,苦勸未果,反招猜忌。
應龑不想承擔殺害重臣的罪名,遂命玄象採集五方精金,鑄造一口可堪屠龍的絕世神兵,打算於呈兵之際,誣他圖謀不軌,藉機除掉隱患。
所幸精金難得,縱有大匠執錘,卻無法將質性不同的材料熔於一爐同冶,鑄兵的時程一拖再拖,功成無期。
玄象何嘗不想反戈一擊,但沒人比他更明白《金甲旋龍斬》和《紫煌鱗羽纏》的可怕,應龑絕不是外表看起來的那樣自大傲慢、粗魯狂暴,這兩門武功隱藏著匪夷所思的質性變化之謎,剛柔、攻守、有無……彷佛隨時都在改變,永遠與上一次見到的不同,恁誰都殺不了他。
辛苦拖延而得的寶貴時間正在點滴流逝,終於玄象想到一個異想天開的辦法。
他將最寵愛的小妾稱是庶生在外的幼女,獻給應龑。
能歌善舞、多才多藝,又擁有傾世美貌的妙齡少女,毫不意外地擄獲了龍王的心;這位在奇宮歷史上沒有留下名字,僅以「姬人」、「嬖妾」等輕蔑之稱散見於斷簡殘牘間的女子,對龍王和其他人隱藏了她真正的才華——一雙足以看透世上所有武功理路的眼睛。
屠龍神兵的鑄造整整花了七年才完成,為了隱藏這個秘密,玄象殺了鑄兵的大匠,詐稱他失敗逃亡。
他還沒有等到勝利的角聲吹響,不能輕舉妄動。
兩年後,當年的妙齡少女、如今已是兩名可愛男孩之母的寵姬捎來消息,她鑽研透了斬龍甲和洗鱗功的秘密,並在蟬翼般的薄絹寫下破解法,龍王的護身符已然失效。
少婦唯一的請求,就是事成后,能保下自己的愛兒骨肉,玄象答應了她。
應龑並未舉行開鋒大典,他需要這把劍來料理難纏的敵人。
曾經與他並稱「土絕」的九大高手受公孫氏唆擺,削除了應龑的土絕名號,改納另一個跳樑小丑於內。
龍王無法忍受此等羞辱,決心讓他們付出代價。
玄象靈機一動,把絹書交給土絕,借刀殺人。
激戰的結果,卻是以應龑殺掉海天土絕作結,玄象認為寵姬欺騙自己,遂殺母子三人,舉山反叛應龑,自立為主。
痛失寶座和摯愛的應龑瘋狂開殺,殺到五郡俯首稱降,退出這場鬥爭,玄象出身、也是支持最力的勾龍氏甚至失去領地,幸者倉皇出逃,從此離鄉背井,再沒回來過。
應龑單人孤劍殺上龍庭山,斬玄象於玉座,屠盡涿野玄氏至最後一名嬰孩,無止宮內外沒留半個活口,最後再一把火燒了通天壁。
人們只記得他在烈焰中時而仰天哭嚎,時又狂笑不止的身影,由應氏王族世代承襲、政教武力三者合一,猶如鱗族的國中之國的奇宮至此落幕。
多年後,再出九脈的新一代高手們創建起新的奇宮,合議而治,宮主不過是名義上的共主,與山下五郡六姓保持既親近又疏遠、依存而不并吞的微妙關係,許是這段慘史的遺教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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