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咬口你的肉 - 7-6 失控

黑生物身體受到槍擊,翻半圈,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身體慢慢開始變化,毛髮縮回牠的軀體中,動物腳掌變回人類的四肢。
方毅渾身顫抖,畏懼著即將看見的、那周予銘那瘦弱身子中兩槍而死亡的樣子。然而那恢復原狀的四肢卻非方毅熟悉的模樣,那男人的手臂和周予銘的小腿差不多粗,整具身子的體積目測大周予銘兩倍,嘴角及牙縫沾著血與碎肉,似乎已獵食不少人。
方毅呆坐在地,被單手架起,推到一旁。
「你在做什麼?很危險!讓開。」
中年男子上前探那食人獸的呼吸,見對方已斷氣,將屍體裝袋,扛在肩上,離開現場。方毅看清對方的面容,那一貫嚴肅冷峻的態度,是追捕大隊追查組組長孫東航。
孫東航似乎並未辨出方毅,方毅佇立在兩灘血液旁,鮮血沿著磁磚縫隙融合成更大灘的血,無光的環境下,像工人失神撒出黑色的油漆。
方毅想起更重要的事,被射殺的男人提醒了方毅必須更迅速地找到周予銘,否則下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就是發瘋的周予銘。
方毅加快腳步,奔跑在因食人獸入侵而觀光客逐漸減少的市集。方芸行色匆匆從弔橋另一端前來找方毅,手上抓著裝地瓜球的紙袋。
「方毅,我剛剛聽到有人在說有吃人的怪獸被殺了,該不會是你學弟吧?你臉色好差,你還好吧?」
「不是他,但我還沒找到他。」方毅喘著氣,頭還有些暈。
「我去叫遊客中心廣播。」
「不可以。」方毅拉住方芸。「有追捕大隊的人在這裡,他會被抓。」
「那你到底要怎樣?」
「市集我都找過了,我去看看附近其他地方。」
「那我也去,你手機開聲音,不要等等讓我找不到你,我會揍你。」
「好。」方毅和方芸分別,往夜間人潮稀少的步道區走去。
若周予銘是藥效降低,方毅猜想,他會因害怕傷害人而躲藏至無人之處,於是遇到岔路時,便選擇較僻靜的道路。
路牌貼著小心野生動物出沒的告示,方毅踩上木頭階梯,咯吱作響。
在路邊看見一根疑似斷臂的物體,嚇一大跳撿起,發現是枯木。
他拉緊刷毛外套,寒氣仍無情地襲入身軀,方毅喉嚨愈來愈乾疼,回家八成會感冒。
草叢中一陣窸窣細響,方毅倒退一步。
「周予銘?」
方毅喊他一聲,一隻野兔從草叢裡跳出,躲到另一個草叢后,踢起幾片枯葉。
見不是周予銘,方毅感到失落,打算接著往前走,微弱的呼喚,抓住他抬起的腳踝。
「學長……」
那氣音般的呼喚和風聲交纏成一響,被強勁的風綑綁而帶去,但無論周予銘的聲音再微弱,方毅依舊會捕捉到。所有關於周予銘的細微末節,他都不會忽略。
方毅用他被冷風吹啞的嗓子斥責:「周予銘,你怎麼在這?我找你找好久,你不是跟我說你要去上廁所?」
方毅往周予銘的方向走去,他看不見周予銘完整的身子,只有那長著一對熊耳的黑色頭髮。
周予銘卻喊:「學長,不要過來。」
「那你出來。」方毅命令。
「學長,你和姐姐回家吧,我不能走了。」
「你受傷了嗎?」方毅憂心。
「沒有,我耳朵縮不回去了,毛也開始長了,要變怪物了。」
「我不可能把你丟在這裡的,我姐也是,我拿東西綁住你,帶你回家吃老師的肉。」
方毅闖入草叢,周予銘利牙外露,一聲哮吼,林子震盪,黑鳥於枝頭間飛竄。
巨響使方毅失聰幾秒,他忍不住皺眉,摀住耳朵,但仍往周予銘靠近。他撿起一根竹棍防身,但也無法確定周予銘若真的發瘋,自己是否捨得拿竹棍往他身上抽。
周予銘大吼:「學長走開,再過來我要咬人了。」
「你丟著你不理,你待會也會去咬人。」
周予銘被方毅的話惹哭了。「可是我不想咬你啊。」
「你先咬這個。」
方毅將那和狀似斷臂的枯枝丟給周予銘,周予銘見狀以為是真的手,失控咬上去,牙齒冷不防地碰到硬木,疼痛灌入齒間神經。
「嗷——」周予銘發出動物的哀號,方毅內心一痛,但他沒時間顧慮這些,安撫是等會的事。
他拆下周予銘的圍巾,幸虧周予銘乖巧,一直圍著圍巾,取開后看見他後頸的紗布,方毅用圍巾將枯枝綁在周予銘嘴上。
「走,我們回家吃肉。」
他溫柔地摸周予銘的背安撫,牽著周予銘離開黑漫漫的林。市集的光愈來愈近,打入周予銘被淚水濡濕的眼眸。那光好刺眼,就像方毅答應他從此不會讓他餓肚子那時,照入他眼中的希望。
但周予銘知道,全身漆黑的他,終究只能屬於那座昏暗的林。
枯枝對他一點用也沒有,待那口無法剋制生長的利牙冒出頭,他只需稍微出力,那枯木便會粉碎。
那時,方毅會成為他第一個獵物,被他的牙齒撕碎。
他鬆開方毅的手,迅速奔回林子,任憑方毅在後方追趕嘶喊,他仍不停下腳步。
他不願咬傷任何人,不願造成他人的痛苦,但如果這是必然之事,他希望學長是他最後一個咬死的。因此他必須離方毅越遠越好,直到永遠看不見他,而方毅也無法在來到他身旁。
周予銘體內的毛迅速長出,黑色生物融入那抹他最懼怕的黑暗。
方毅在後方大喊:「周予銘!」
也跟著他闖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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