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是個再生人。
小時候不小心打翻滾水在手上,母親焦急地叫來救護車,被救護人員罵不要浪費醫療資源。
母親掀起小孩的袖子,正打算和救護人員爭執,小孩被燙傷的皮膚卻一片白皙光滑,猶如新長的一般。
救護車開走了。
母親多次確認方毅的手上沒有傷口,以為自己在作夢,回床上睡一覺,卻又被方芸的哭聲吵醒。
「媽媽,弟弟的手被切斷了啦。」
方母立刻驚醒,連眼鏡也沒戴就衝下廚房。看見砧板上滿是鮮血,一隻小小的食指躺在蘋果旁,差點暈倒。
方母捧起方毅的小手,方毅卻不停抽走,拿起刀子想繼續切水果,方母顫抖著聲音說:「阿毅,讓媽媽看一下你的手,好不好?」
方毅滿不情願地放下刀子,將手伸到母親面前,母親來回翻著他的手,卻發現十根指頭完好如初。
她將砧板上的手指拿起,放在方毅的右手食指旁邊,大小形狀一模一樣,連痣也是同個位置。可偏偏他的手指就是好好的長著,沒有被切斷的模樣。
方母不可置信,愣愣地問:「這是你的手嗎?」
方毅小臉淡定,點點頭。「嗯,剛剛不小心切到的。」
「但你的手……」
「長回來了。」
於是這天,方毅在母親和方芸面前演示了他已經試了上百遍的遊戲,徒手拔出眼珠,一秒后漂亮的大眼又重新填滿他的眼眶;用菜刀劃開脖子,但血不一會兒便止了。
方芸被嚇得逃回房間,母親則摀著嘴,要方毅停止表演。方毅「喔」一聲,將菜刀放回原處,拿起那瓣沾滿血的蘋果,洗凈后,拿到電視機前食用。
這能力,令方家所有人感到震驚又有趣,某個小時候很膽小、長大后很失控的姐姐甚至某一天提議:「要不要把弟弟的器官拿去賣?只要每天切個幾次,我們家就發大財了欸。」立刻被母親臭罵一頓。
但方毅本人從有記憶以來,便與再生能力相伴,對此事沒什麼特別感覺,反倒因動不動就被叫去做危險工作感到困擾。
而且,這能力也並非毫無缺點,例如,這讓他不懂體諒他人的痛苦。國小時看見同學跌倒在地磨破雙腿,冷冷地說:「你哭屁?愛哭鬼。」被老師罰站一個中午。
又或者,他上課無聊拿釘書機釘自己的手,同桌男孩問他:「這樣不會痛嗎?」
他據實以告:「不會。」
男孩立刻奪過他的釘書機,也往手上釘。
鮮血滲出,男孩大哭,方毅若無其事寫著生字本,假裝這事與自己無關。
男孩卻哭喊:「方毅跟我說不會痛我才釘的,方毅騙我。」
方毅臉臭了,他決定要跟這傢伙絕交。但在那之前,他又被罰站了,還加上半蹲。
在教室后,他用指甲不斷刺自己的肉,發洩對同桌的恨意,以及滿腔的委屈。
但這些都不是令他最討厭的,長大后瞭解了人情世故,他慢慢不會讓自己陷入這些難堪。
除了某件事是永遠無法改善的。
細胞分裂需要能量,當然,他的肉也不會憑空產生。
根據他的經驗,每生成一公斤的肉體,就需要多補充兩千大卡。人頭的重量約莫四到五公斤,再加上可能方毅比較聰明,腦子比常人大,斷一顆頭就必須補充一萬多大卡。
這一萬多大卡哪裡來?當然就是吃。
出車禍的那日,他靠著吃下二十個十八吋披薩,才把身體長全,原本對他出車禍一事不以為意的一家人慌了,姐姐更是嚴厲警告:「你再給我出車禍,我真的要把你器官挖去賣了。」
方毅覺得極度委屈,要是他真受傷,這錢絕對比二十個披薩來得大筆。
「但你吃披薩保險又不會賠!」姐姐大吼。「你就不趕快跟媽說你的能力,虧她還幫你買保險,浪費!」
「對不起,我下次走路會小心。」最後,方毅依舊屈服於姐姐的淫威。
從那之後,方毅不再任意傷害身體,就算受傷,也會盡量利用學校團膳讓自己補足熱量。因為他家實在不是太寬裕,他也清楚,一個姐姐不會隨隨便便就說要把弟弟的器官拿去賣。
因此這次,他十分慶幸這傢伙是在學校把他的頭咬掉,要是他回家才說要補充那一萬大卡,方芸肯定立刻將他的心臟挖出來賣掉。
早在吃午飯前,他體內的adp便已多得令他腦袋渾沌,但身為好學生的他,還是認真聽完四節主科。
午餐時間,他等著同學盛完飯,偷偷摸摸將剩餘的飯全部塞入碗中。
接著是油膩的豬五花,雖然他不是太喜歡油膩食物,但它富含的熱量讓方毅拋下個人喜好,解決那一萬大卡才是最重要的。
方毅感受到身體能量漸漸恢復,將湯匙放下計算熱量,差不多再吃五碗飯就好,但班裡團膳已經用完,方毅離開教室,打算去和隔壁班同學求救。
這時,門邊的同學呼喚他。
「方毅,外找。」
方毅肚子還有些飢餓,不太願意理睬不速之客,他裝沒聽見走出門,但沒反應過來,手就被一個人拉著,往樓梯的方向奔去。
搞什麼?他還有五碗飯沒吃,這人把他拉走,是打算請他喝兩杯高熱量珍珠奶茶嗎?
最終,他們停在人煙稀少的五樓廁所前,方毅看清那人的臉,皮膚白皙,眼睛又大又圓,嘴巴和鼻子小小的。常人頭髮總有幾根褪色或發白,他的發色卻是濃郁的黑,幾乎不反光。身材消瘦,在高中校園中算個頭小,長袖制服穿在身上有些過大,袖子蓋過三分之二的手掌。
方毅一眼認出他,除了那對黑色的圓耳消失,他就是剛剛那吃掉他頭的男同學。學號開頭是「8」,下方綉著「周予銘」三個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