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咬口你的肉 - 4-1 幫您換這麼可愛的鈴聲真是抱歉

斷一隻手臂的男人摀著鮮血直流的傷口,拐入陰暗潮濕的小巷中。
垃圾桶的腐敗味、水溝的惡臭、野貓尖銳的叫聲、褪色的塗鴉。屋簷殘留的雨水滴在男人的頭上,一陣冰涼,使他打了個冷戰。
披頭散髮的女人從后追趕著他,雙眼噴漆似的血紅,嘴角是肌肉組織與鮮血,來自於那男人汩汩冒血的傷口。
男人屏住呼吸,身體緊靠牆面,讓運作中的熱水器及住戶停放的摩托車擋住身子。
咬了他一隻手臂的瘋女人來到巷口,朝巷中探了探頭,一隻老鼠從巷子中竄出,女人尖叫,朝反方向驚慌奔逃,遠離那暗巷。
男人鬆一口氣,坐在地面大口喘息,此時才終於感受到斷臂處無與倫比的疼痛,以及因失血過多導致的暈眩。
他拿出手機,想撥打給兄弟求救,可惜電源怎麼按,螢幕都沒有亮起。上方有個嚴重的碎痕,顯然是方才受追趕時摔至地面導致。
男人忍痛起身,踉踉蹌蹌地走向巷子的另一側大街,試著尋求他人協助。未料才剛出巷口,就聽嬌柔的女聲,像和男朋友玩躲貓貓似的說:「找到阿新囉。」
血味從那女人的口腔中散出,她一把環住那男人的肩,張嘴往他脖子咬。男人沒命似的甩開她狂奔,女人撿起地面的石塊,砸向他的後腦。男人向前撲跌,正欲重新奔逃時,女人化身為純黑怪物,將他壓制在地。
怪物張開血盆大口,罩住他視野中所有光線,怪物的口腔是深井似的黑,暗示著他即將被永恆的漆黑吞噬。
他閉上眼,不敢面對死亡的來臨,一顆子彈射穿怪物的腦袋,怪物壓在他胸口的力量消失,巨大身軀朝他撲倒。
他有預感會被壓死,卻動彈不得,一名面色冷峻、留鬍鬚、高大健壯的中年男子又往那怪物身上射擊,但這回發射的並非子彈,而是小指長的針。
怪物瞬間變回女人的模樣,倒在他的胸口,手放在他心臟的位置,雙眼緊閉。彷彿只是沉沉睡去,隨時能在醒來對他溫柔微笑。
男人尚未弄明白情況,只知道自己似乎是得救了。看著那倒在他懷中的女人,一身白衣,嘴角掛血,面龐與他緊貼,畫面優美的猶如殉情。
他試著挪動身子,但後腦與手臂的劇痛只能讓他改為痛苦地求援。
中年男子走上前,抬高他的傷處,冷淡說:「救護車一分鐘后就到了。」
一名較為年輕、穿著西裝的男子則上前將女人抬入深灰色防水袋,拉上拉鍊,扛至一輛黑色轎車的後車廂,過程一句話也沒說。
此時傷口又一陣痛,男人呻吟,救護車的聲音自遠處漸近。
救護車停在巷口,救護人員抬擔架,將男人送上救護車。
中年男子和他們點頭致謝,救護車離開案發地點。男人撿起地上一條斷掉的串珠項鍊,似乎是女人化為怪物時撐斷的,水藍色的半透明珠散滿地,最大的那顆,刻著一行英文名字。
他一顆顆將珠子拾起,收入一個二號密封袋中,壓緊開口夾鏈,拋給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一臉困惑接下。
中年男子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命令:「今晚串好,明天早上燒她前,幫她戴上去。」
年輕男子和中年男子微微行禮。「是,孫先生。」將項鍊也放至車上。他走到駕駛座,發動汽車,honeyworks的〈可愛くてごめん〉*1鈴聲忽然響起,那年輕男子忍不住「噗」一聲失笑。但意識到太過失敬,輕咳幾聲,恢復嚴肅恭謹的態度。「孫先生,您的電話響了。」
孫先生接起電話,聽沒三秒便掛斷。
「沒事,是車貸廣告。」
「孫先生,您還在使用那個電話鈴聲?」年輕男子打方向燈,駛入夜晚的街道。
「嗯,滿不錯聽。」
「您查過歌詞嗎?」
「沒有。」
「沒關係,不用查,有時候外文的音樂,不知道歌詞反而感受比較不會被侷限。」
「嗯,有的時候我也這樣覺得。」
年輕男子乾笑,心虛地搓了搓方向盤。在孫先生眼裡,他是有感而發才說出那話,實際上,他這麼說完全是為了自保。因為那手機鈴聲是他和某位女同事為了惡整一板一眼的上司,趁他求教年輕人如何換手機鈴聲時,偷偷替他換的。
原以為他聽見後會立刻要求他們換掉,他們隨便編個:「啊,不小心換錯了。」之類的理由就可以矇混過關。
未料孫先生居然意外喜歡,沿用迄今。
這下他們更不敢告知孫先生真相了,深怕被叫去寫悔過書,或派去食人獸眾多的山上出任務。
幸虧孫先生也不常使用網路,不會特別去查,又聽他這麼說,機率更低,年輕男子寬心許多。
孫先生的電話再次響起,他努力憋笑,專註於開車。
卻見原本靠在椅背上的孫先生坐起,面色嚴肅。
「是,我是,他怎麼了嗎?」
年輕男子心想,八成又是孫先生那腦袋和正常人不同、智商全分配到臉上的養子惹麻煩。
他習以為常,見斑馬線有行人要過,停下來等待他們。孫先生掛斷電話,竟難得面露緊張。
「駿文他又怎……」
「把那女人載回去后,開車帶我去a醫院,累的話我自己開。」
年輕男子設導航,發現醫院在外縣市,並且是張駿文出任務的縣市。
他意識到事情不妙。
「不用,我載您,三小時能到。」
「好,拜託了。」
說著,男子踩下油門,往高速公路飆去。
*1:〈可愛くてごめん〉為日本vocaloid樂團honeyworks創作的歌曲,中文譯名:〈這麼可愛真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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