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佔有 - 21.魔怔

感激的話在唇齒中蓬勃發酵,但她說不出來,因為她曉得面前的男子不愛聽。即使講出來,他不過一句,是我分內的。
但今晚不僅僅是這件事,如果是,他不會斂著濃烈的郁色手口不停地灌酒。
柒枝勸:“崇喜,你少喝點,明日還要辦差吧?”
孫崇喜忽地一把拽住她的手,死死地握住,捏得柒枝疼到額頭髮汗。
好一會兒,他始終把頭低著,嗓音異常嘶啞:“你不用再瞞我,大哥的喪文我知道。”
他猛地起身,嘩啦一聲砸碎了空蕩蕩的酒壺,一拳砸向牆壁。柒枝忽地眼淚竄出,上前抱住他受傷的手:你不要做傻事!慶芳也絕不允許你如此自暴自棄!
崇喜眼皮突地掀開,定定地瞪著她,濃烈悲傷和憤怒源源不絕地湧現:“大哥隨唐校尉援軍徐州,那就是叫人送死的陷阱。徐州的叛軍乃有人攛掇所為,目的是引得附近的兵力以及雍王的勢力過去救火。”
在路上埋下陷阱,將救援之軍全力打擊,瓦解雍王勢力。
孫慶芳去的不是一條建功立業之路,而是朝廷內鬥的墊腳石。
如此便說得通雍王為何冒著被彈劾的風險,回頭“佔領”了吳縣附近的幾大富庶縣城。既是出於自保,也是出於搶佔先機。而桐山書院,因為不想冠上“謀逆”的罪名,逃走避禍。
孫崇喜反手握住柒枝的手,猶疑、痛苦和無數想法在黑漆漆的眼睛里翻滾。
“我....”
柒枝跟著默默流淚,亂世之中,誰又能囫圇完好?她們宋氏一族,何嘗不是因為肖似的原因遠離故土,顛沛流離尋找安生之地?更甚的是,大同的代王被貶黜后,邊防脆弱,蒙古鐵蹄肆意踐踏,這個過程中多少人妻離子散凶多吉少?
他失去了唯一的親人,而她與家人走失於茫茫天地中。
她強忍下哽咽,端來清水給崇喜處理傷口。
崇喜任她動作,在她預備包紮時把手抽了回去:“別包了,一點皮肉傷,包了做事也不方便。”
兩人無聲地對坐,柒枝悶悶地舉起酒碗來:“天不枉我,崇喜,我們....都朝前看,不要太難過,我、我會陪著你....”
然而這是一句謊話。講這句話時柒枝心裡是發虛的。捏捏袖子里的戶籍,冥冥中有種預感,她陪不了他,他也陪不了她。
“你先坐會兒,我去燒點水給你沐浴。”
孫崇喜原來的房間沒來及收拾,這陣子都是宿在西廂的塌上,浴桶拽出來,汩汩地倒上熱水。水霧繚繞中,孫崇喜踏進房門來。
柒枝幫著褪了鎧甲,粗糙的布衣之下,隆起寸寸曲線起伏的肌肉。是駭人的僨張。崇喜體態修長,軍旅生涯讓他迅速染上軍人鐵血之色。幾處斑斑點點的血跡,也不知是從哪裡來。柒枝顫抖著手幫他褪去衣物,原來他也是帶傷在身,腰側後背還有幾條扭曲的已經恢復的疤痕。這些日子他一句沒講,光顧著照顧她。
“你怎地這樣不愛惜自己。”
“不打緊,都是小傷,我習慣了。”
再到下半身,柒枝無法著手,預備退出房門,誰料孫崇喜徑自踏進浴桶。嘩啦幾聲水聲,半個身子埋入水中,單把雙臂癱在邊上。
這時柒枝進也不得退也不得,真留他自己處理,自是不好處理。而她留著,又有越軌之嫌。
“我這幅殘軀,是不是很難看?”他扭過頭來,晦暗的一眼。
柒枝差點打結巴,反問怎麼會?像是被勾了魂一樣,張嘴就道:“崇喜不介意,我幫你擦擦背。”
即使隔著帕子,她的手也能感知到男子身上源源不斷地熱力,繚繞的水霧熏得她頭昏眼花。晶瑩的水珠於男人雄健的肩背上滾落。柒枝的腿發軟著站不穩,視線所及是男人寥落寂靜的背影。搭在浴桶上的手臂,一寸寸地猶如呼吸隆起線條。
柒枝差點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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