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蘇在容城待了二十一年之久,容城的冬天氣溫再低,也沒到下雪的地步,頂多下些淅淅瀝瀝的冬雨,被冷風挾裹著往身上一撲,像鋪天蓋地的冰針刺進骨縫,凍得人直打哆嗦,穿再多禦寒的衣服都沒用。
夜色瀰漫,眼前的雨幕漸漸變了色,半透明的小冰粒落在地上鋪開一片薄薄的白——居然下起了雪霰。
白念蘇吸了吸鼻子,鼻頭髮紅,濕冷陰寒的感覺從骨子一直漫到體表,擎著傘的手指都被凍成了紅紫色。
身後燈火通明、富麗堂皇的屋子,大門一開,一個身穿黑色長款毛呢大衣的男人,撐著一把黑色長柄傘走了過來。
他躲進她傘下,把手裡的傘收了,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把著傘把手的手。
一抹溫熱自手背傳遞到她身上,白念蘇臉色一軟,仰頭看他。
“你不是在忙嗎?”她問,天寒地凍,她在室外呆久了,嗓音帶了鼻音,有點沉悶。
“忙完了。”沉淵道,從大衣的兜里掏出一個小巧可愛的心形暖手寶,遞給她,“你跑出來做什麼?”
“我剛剛給爺爺打了一通電話,爺爺說他已經出門了,我想接他。”
她沒捨得把右手從他手中抽出來,左手捂著暖手寶貼在了臉上。
“我有時候真不知道老宅有什麼好的,爺爺年紀大了,雖然有人照顧著,但我還是想叫他過來這邊住,可他每次都不答應……”
說是這麼說,但白念蘇心裡清楚,爺爺捨不得的,是老宅後院里的那一座墳——她奶奶的墳。
她奶奶走得早,她沒什麼記憶,但是,從爺爺口中,她可以推測出,她爺爺有多愛她奶奶。
“我好像有點餓了。”她嗅著從屋子裡飄出的飯菜香,吞了吞唾沫。
沉淵瞥了她一眼,“餓了就回去吧,怎麼說也是年夜飯,老爺子不至於不來。”
白念蘇搖頭,不想進屋。
“不知是不是受天氣影響,我今天總覺得心神不寧的。”她說。
他握緊了她的小手,看著她伸出手,用掌心接住掉落下來的小冰粒。
“你知道為什麼十六歲生日那天,你沒來,我會那麼生氣嗎?”她問,冰粒在她手心漸漸化開。
“那個時候,有人跟我說,這人哪,見一次就少一次。那幾年,你出國留學,我想見你可真難……我有時候甚至會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說不定你今後就在那邊待著,再也不回來了。”
聞言,沉淵偏頭看她。
難怪那幾年裡,她有事沒事,總愛找他。
也虧得她總愛叨擾他,而且他還惦記著要回來看她的承諾,每當夜深人靜,他在異國他鄉,突然感傷時,時常會想著有這麼一個人,時時刻刻念著他。
有點冷,白念蘇甩了甩手上的水漬,收回手。
“從我爺爺那一輩起,我們白家就人丁稀少,而且我爸媽向來忙碌,少有能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你說,大家好不容易有機會聚一次,你居然沒來,我該不該生氣?”
說到這兒,她佯裝慍怒地瞪了他一眼。
沉淵啞然失笑,颳了下她凍紅的鼻頭,“該。”
自他十叄歲來了白家,至今十四年之久,他從未敢真正融入白家。
他一直把自己孤立與白家之外,以為無牽無掛的自己,雖說孤零,但還挺瀟洒。
直到現在才認清,白念蘇一直都把他當成了家人,是白家的一份子。
將來結了婚,他們也會有屬於自己的小家庭。
他們這輩子,註定就是要糾纏在一起的。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膠著,他緩緩低頭,想吻上她的唇。
身後那座屋子的門突然被人推開,章姨著急忙慌地喊了一嗓子:“小姐,出大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