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之前 - 番外二:那蟲鳴,那日出

隔天,蕭湛傍晚又準時來報到。
間來無聊,翻著報紙看女明星照片的古大哥抬頭看了眼說『蕭警官昨天還沒學會呀?』
蕭湛憨憨笑著。『騎車好難呀。』
凡人看見這樣的可愛笑容,誰能拒絕。古大哥趕緊說『沒事沒事,讓奕博多教你幾次吧。』
王奕博這次沒有太多遲疑,微微嘆了口氣,就去清洗手上油漬,牽著車就往外走,自動地坐到前座。
蕭湛也自動地坐上後座,然後自動地貼近。
『坐好了,走吧。』
這次不用等坑洞,機車一啟動,蕭湛直接就雙手環腰。
蕭湛隔壁鄰居陳婆婆剛好路過門口,看見兩人,稱讚著蕭湛的危機意識。
『蕭警官這樣坐機車就對了,抱緊一點,才不會掉下來。』
蕭湛聽話地眼彎彎地說。『好。』同時,聽話地環著腰的手再勒緊點。
前方的人不禁假笑著應付著陳婆婆的善意。
又到了海邊廣場。這次欄杆邊只有一對小情侶,正在彼此摸著臉對視。
『下車吧,這裡學很安全的。』
蕭湛又一動也不動。
王奕博嘆了口氣,沒有自覺地用了溫柔的聲音問了句。『又怎麼了?』
蕭湛『今天去處理了夫妻吵架,那老婆好可怕的怒吼聲,讓我的耳朵好痛。』
王奕博『耳朵痛跟學騎車有什麼關係?』
蕭湛『我耳朵還有點耳鳴呢,怕聽不清你的指示。』
王奕博直接無言。
兩人坐了會,蕭湛又把頭湊上了肩膀,還有意無意地在頸邊吹著氣。
王奕博立刻坐直了些。『不學,就回去吧。』
接著幾天,蕭湛一到時間點就出現。
王奕博趁著古大哥在裡邊時,試著以理說服蕭湛。
『你不能每天來試車,又不買,這樣這輛新車被騎舊了,以後也賣不出去了。』
蕭湛看著有些委屈。『誰說我不買,古大哥沒跟你說嗎?我第一天就付錢了。』
王奕博張大眼睛。『那你不騎回去?』
蕭湛明目張胆地耍流氓『我又不會騎。』
王奕博『那你買幹嘛?』
蕭湛『買讓你載我。』
王奕博嘆了口氣,終於放棄掙扎。『今天我幫你騎回家吧。』
蕭湛這才滿意地說。『好。』
到蕭湛的小屋前,蕭湛很快就下了車。
王奕博把車停好后,蕭湛也開好了門。『進來吧。』
王奕博雙手插在口袋,看著像是彆扭的青少年『我不進去了。』
蕭湛『進來,我煮飯給你吃。』
王奕博說了,但腳步卻絲毫沒有移動。『不用。我要回去了。』
蕭湛又微嘟了嘴。『我今天幫人抓雞,手臂都被抓傷了,你看。』
蕭湛秀了手臂,果然兩條抓傷痕跡。
王奕博微皺了眉頭,輕易地讓這個理由,說服自己進門。
蕭湛將原先的傢俱都一起搬過來了,這個空間讓王奕博有時空錯亂之感,只是現在的他肩膀上,沒有那塊沉重的叫愧疚的大石。
王奕博拿著棉花棒,輕手輕腳地幫蕭湛清理著傷口。
這場景似曾相識。
蕭湛看著王一博毛絨絨的頭頂,手沒忍住,或根本不準備忍,伸了手摸了摸,再輕輕地把頭攬到自己胸前。
『王奕博,以後我照顧你好不好?』
『在我身邊慢慢長大好嗎?』
胸前的人,手還拿著棉花棒,頓時失語。
安靜過頭地,讓蕭湛以為這人不回應了。
一陣悶悶地聲音才傳出。『我不想要你的同情。』
蕭湛雙手把王奕博的肩膀抓離了自己一點距離,然後直視對方說。
『你傻了嗎?如果是同情,我給你錢就好了,我幹嘛給你我的一輩子呀?』
王奕博傻傻地重複著。『一輩子?』
蕭湛又是那賴皮的口吻。『太久喔?』
王奕博斂首低眉地說『不久,我們說好一輩子當親家的。』
蕭湛大力撥弄王奕博頭頂的亂髮,笑得千嬌百媚。『真傻,誰跟你當親家,我是要干你的。』
像狗被踩到尾巴似地,王奕博突然地從頭頂用力捉住那兩隻手,壓制在胸前。
一瞬間搶回了主導優勢。『之前我是讓你,現在誰干誰還不一定呢。』
蕭湛舌頭頂了頂腮,一副流氓樣,又笑了笑。『那要不要現在試試?』
王奕博雙手又更加使勁,讓蕭湛完全動彈不得。
眼神一黯。
『蕭警官原來比我更適合當混混呀?』
那晚,專業綜合格鬥對上街頭自學摔角,不知對戰了幾回合,戰場從沙發上,地板上,床上到浴室的洗手台前,一次又一次的正面或反面對決。
長達四五小時的強力決鬥,打鬥現場一片狼籍,室內溫度居高不下,肉體撞擊聲不絕,居下者哀嚎求饒聲不斷,讓夜晚特別安靜的玉女鎮一角,顯得不安寧。
蕭湛隔壁鄰居年老重聽的陳婆婆,打了電話給汪局長,擔憂地說『蕭警官和那機車行的小子在家裡打架,會不會出人命呀?』
汪局長『阿婆,別擔心,他們打著玩,打累了就睡了。年輕人嘛!多鍛鍊都是好事。』
陳婆婆『這樣呀,是鍛鍊呀?哎呀,那鍛煉完了會不會餓?我要不要煮個麵送過去?』
汪局長『不用不用,他們打完應該就飽了。』
陳婆婆『是這樣呀!好的好的。那我放心睡了。』
隔天上午,陳婆婆看到兩人一起出門,又忍不住關心了下。『蕭警官呀,你們兩個昨天誰打贏了?』
正撇著嘴揉著腰的蕭湛一聽到問話,馬上挺起腰,笑著說。『婆婆早呀,當然是我贏囉,我大六歲嘛!』
王奕博嘴角一抽一抽地,乖巧地說,『婆婆早,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陳婆婆『沒事沒事,以後別鍛鍊一整晚了,都沒時間睡覺吧,改在白天鍛鍊也挺好。』
王奕博轉頭看了眼蕭湛。『好,我們以後白天也多鍛鍊。』
蕭湛再頂了腮瞇了眼挑釁。
王奕博用唇語說著『你等著。』
蕭湛見識過王奕博的說話算話,趕緊拉著王奕博上了機車。
『婆婆,我們上班去了。再見。』
為了方便鍛鍊,兩人很快就搬住在一起。
某日,兩人肩並肩地在海邊廣場看著那廣闊的海景。
兩人歲月中長達十年的孤獨與空虛,頓時都被身旁的體溫填充填滿。
蕭湛故意往右撞了撞。『王奕博,你救我是因為我是蕭容的哥哥吧?』
王奕博誠實的點頭。『嗯,我第一眼就認出你了。』
蕭湛『那你是因為罪惡感才接近我的?』
王奕博『是,也不是,我十一歲那年在法庭上見到你悲痛欲絕的樣子,竟然就很羨慕蕭容,有這麼愛他的哥哥。』『那時候就想,如果我也有一個這樣的哥哥就好了。』
蕭湛『你知道嗎?我覺得呀,蕭容可能聽到你的願望了,她也看我活得太苦了,所以安排我們兩個相遇。』『你看,也是因為你,殺蕭容的兇手才能真正水落石出。』
『一切冥冥中自有註定,所以你是蕭容送來給我的。』
王奕博捏著蕭湛的手。『謝謝她。』
蕭湛看著漲潮時力大無比的波浪,打在岸邊的礁石上,激起潔白的水花,如曇花一現,彷彿不曾存在過。再大的苦,是不是隨著時間軌跡,也能沖淡?
『我昨晚夢見蕭容,她穿著我幫她燙平的國中制服,眼睛圓滾滾,笑得好甜美,一邊墊腳跳著,一邊揮著手跟我說再見。她大喊著:哥哥,要幸福喔!』
『然後,我就哭著跟她揮手再見。』
蕭湛抹了把臉,笑著說。『她終於放心地把我留在人間,開心地去轉世了。』
蕭湛回握了旁邊人的大手。『王奕博,我們一輩子都要幸福喔。我答應蕭容的。』
王奕博回握,堅定地點頭。21歲認定的事,到了81歲也會堅持的。『好。』
但感情這件事,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玉女鎮待嫁女兒的媽媽們,對鎮上天降的兩位男神,打了許久的主意,可說無所不用其極。從檯面上的試探,介紹相親,直接上門求親,到陰的假跌倒,假車禍,甚至半路綁人都做過。
但幾年下來,終究不得其門而入。女兒們還是都得外嫁他鄉,這是缺男丁的玉女鎮的哀愁。
玉女鎮的婆婆媽媽們終於硬吞了這個事實。
『好看的男生總愛跟好看的男生一起玩。』
但是呀,婆婆媽媽是一種強大的生物,強項就是容易釋然認命,且把危機變成轉機。
既然女婿當不成,就當乾兒子吧。
於是兩位男神,在玉女鎮的歲月,被無數熱情媽媽看顧著,一次補足,兒時缺乏母愛的遺憾。
救贖,從未是單向。
兩位男神被救贖時,同時也救贖了對方。
蕭湛隔壁陳婆婆家裡,漸漸地成了玉女鎮婦女心靈療癒中心。
今天大家嗑著瓜子,喝著茶,問著。『昨天打架又打得凶不凶?』
陳婆婆想了想。『昨天打架好像比較沒那麼兇了,就是聲音大了些,嗯嗯呀呀,我也聽不清。』
服飾店的陳太太掩著嘴笑。『那是誰的聲音大一些?』
陳婆婆在想了想。『我聽呀,還是蕭警官的聲音大。』
便當店林太太壓低了聲音問。『那是吵多久時間呀?』
陳婆婆再想了想。『我睡前兩小時就在吵了,我要睡時都還在吵,所以我也不知道有多久。』
眾人一陣驚嘆聲。『果然是年輕人,真能持久。』
便當店林太太『我看,我得燉點湯,給他們補補。』
服飾店陳太太『我明天給他們帶點海鮮好了。』
終於,玉女鎮夜晚不再只有那無聊的蟲鳴聲。
夜夜,有更加美妙的聲音蓋過了那蟲鳴。
『王奕博,你是人嗎?』『哎呀,我腿,我腰,我明天還要捉賊,怎麼跑呀!?』
『湛哥,這裡有全世界最美的日出,我們撐到看日出吧!?』
當然,那兩人再也沒精力睜眼,看那什麼鬼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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