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碼頭逮人之役后,警方大獲全勝。
破獲了a城長年來毒品交易的網路,在聶正盛的主導下,不僅逮捕了關鍵人應成雄,更一箭雙鵰,釣出了警局裡的內鬼,是副局長陳濤,長期收取應成雄的賄絡,與其裡應外合,讓應成雄屢屢逃出警方的逮補。包括去年冬天的碼頭一役,就是陳濤的通風報信,才讓警方受創嚴重。甚至是後來的臨檢行動,也是他從中作梗,才讓警方一無所獲。這些作為,都讓a城治安聲望持續下降,市長的支持率也一路下滑。
這次徹底除根行動的成功,聶正盛和蕭湛功勞居首,各自直接升職為a城警察局副局長和刑警隊副隊長。
權勢之人一旦中箭落馬,攀升軌跡暴露,就知其可恨之處不止於此。
在搜查陳濤助理辦公室時,也意外發現了陳濤隱藏多年的秘密,這些原本都該被銷毀的,但壞事做盡的人,自然也不被信任,陳濤助理把這些秘密都存留下來,當成自保的工具。
陳曉在檢驗證物時,發現了歷史悠久的一卷影帶。想辦法找機器辨讀後,發現那是蕭容被殺案中一直找不到的證物,那個街角的監視畫面。
而監視畫面中,拍到的畫面有些刁鑽,可見從街上應該不容易發現這個監視鏡頭。
在畫面的角落裡,可見王燁和另一個人交易著毒品,旁邊竟還有位穿著制服的員警。王燁把一疊錢分成了兩半,一半給了拿了兩大袋毒品的人,另一半放在了員警的手上。
交易到了一半,穿著國中制服的蕭容誤闖入這個場景,她是對著員警去的,然後問了幾句話,員警像是指路似地回應,蕭容低頭喵了一眼現場三人,就急急忙忙地要離開。
下一秒,員警舉起手槍,對著蕭容背後開了一槍,蕭容倒地不起。
那個員警正是十年前的陳濤。
看完這個監視畫面,蕭湛久久不語,淚如雨下。
蕭容果然是迷路了,還很聽哥哥話的,乖巧地找了員警問路,結果卻喪送了自己青春的生命。
靠著這捲影帶,蕭容的案子重新翻案,王燁撤除了殺人罪,被減刑當場釋放。但在出獄時,卻已妻離子散,人事已非。
真正的惡人被繩之以法,但遲來的正義,已經無法撫慰被撕裂的兩個家庭。
升職后的蕭湛,生活一切歸於平淡。
不用再輪值晚班日夜顛倒,重歸朝九晚五,又再度把自己活成了老人的生活。
某日蕭湛和陳曉約了在那家24小時的飲茶餐廳。
蕭湛坐在窗邊,看著外頭街景,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失神了。
陳曉用著比平常大的音量說著,『湛哥,你娶我吧。』
蕭湛聽到了聲音,轉了頭回來,眼神茫然地看著陳曉。『你說什麼?』
陳曉直直盯著蕭湛,不讓他有任何逃避的空間。『我說,我們結婚吧!』
蕭湛『陳曉,你對我來說,像是妹妹一樣。』
陳曉直接打斷了蕭湛的拒絕。『我知道你對我沒感覺,但你對其他女人也沒興趣不是嗎?』
『但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你明明知道的。』『我們可以一輩子就這樣相處著,?互相陪伴著,一起想念蕭容,一起回憶蕭容。我不在意,你不愛我。』
聽起像是寒冬里,帶著一絲暖意的提議,不知為何地,卻讓蕭湛的心更冷了。
這個提議,直接明瞭地在控訴著,蕭湛你是一個不能愛,不懂愛的人。
蕭湛嘆了口氣。『陳曉。人的一生很長。不要把你的一生,浪費在我和蕭容身上。』
陳曉皺著眉,深深地看著蕭湛一眼,問出了心裡最深的恐懼。『蕭湛,你是不是心裡有人了?』
蕭湛表情凝結,眼眉低垂,看著桌上沒吃幾口的燒臘。
『陳曉,人的心好難懂,我也不知道這個答案。』
陳曉自嘲地笑了笑。『我多年的陪伴,還是比不上他像是流星一般的出現,是吧?』
蕭湛視線又看向了外頭的街景。『他如果是流星,那我就是他的掃把星了吧。』
陳曉眼皮突突地跳著,她的猜測成真了是嗎?『是王奕博吧?』
蕭湛像是被外頭什麼了不得的景象吸引著,視線黏著地,對陳曉的問話,聞而不答。
終究,沉默也是一種答案。陳曉心裡清澈了大半。
陳曉『你現在知道他父親是被冤旺了,你們兩個的阻礙已經沒有了不是嗎?』
蕭湛嘴角動了動,才說。『他還是騙了我。』
陳曉想了想,狠下了心。
『我查過王奕博的資料。王燁入獄時,他才11歲,正要上初中的年紀,有個殺人犯父親,在同儕和學校間是怎麼被排擠的,大概不用我告訴你了。被關廁所,放學后被圍毆,無止盡的惡作劇和惡質玩笑大概是他初中三年的日常。』
蕭湛咬著下嘴唇,硬是不轉頭看陳曉。眼前就浮現,那天在王奕博房裡看到那排的高中講義,還有跟蕭容一樣愛的周杰倫專輯。比蕭容小三歲的王奕博,在11歲的時候,是不是也愛哼著周杰倫的晴天。
蕭容的人生在14歲然戛然而止,王奕博的人生莫不是也在11歲時以某種形式停頓了下來。
陳曉繼續說。『在這樣情況下的孩子,沒逃學已經是奇蹟,他在學成績竟然還不錯,還考上了一個還可以的高中,但後來為什麼休學?因為那陣子王燁在獄中跟人起衝突,被人盯上了。王燁老婆去求應成雄,條件就是把16歲的王奕博送去那當小弟,換他父親在獄中的安全。』
『在應成雄那五年,王奕博乾乾凈凈地當看門小弟,光明人生算是不可能了,但至少在黑道圈裡還能混著,但出賣應成雄后,他現在前途算真正是毀了,大概一輩子都得躲在暗溝裡了。』
『十年前的槍案,蕭容死了,我們都是受害者。但王家也是受害者,尤其是王奕博什麼都沒做,卻比任何人都還付出更大的代價。』
蕭湛終於把視線轉了回來,眼中已經浮著一層水氣。『陳曉,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曉『蕭湛,王奕博從頭到尾都沒有對不起你!』
眼中的水氣凝結,讓一直面無表情的蕭湛偽裝瓦解,臉上出現了一絲痛楚。『我知道。』
陳曉小心翼翼地說。『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瞞著自己身份的,任誰都說不出口的。』
『如果你對他有感情,那就去找他。』
蕭湛一向自信的眼神,現在卻充滿著茫然和遲疑。
『我可以原諒他騙我,但我害怕,害怕我們之間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場惡作劇,甚至是罪惡感使然。』
陳曉伸手捉著蕭湛的手背。『你不往前走,怎麼會知道答案呢?前路或許不明朗,還是要勇敢地往前走呀,再怎樣,都會比待在原點幸福的。』
蕭湛看著陳曉久久不語。
陳曉最後的一句話,讓蕭湛的眼中凝結的水氣,沿著臉頰而下。
『蕭湛,你可以幸福的,你可以快樂的。蕭容不會怪你的。』
一個星期後,蕭湛提出了調職申請。
蕭湛說跟前長官打聽過了,剛好那個靠海邊的小城鎮有個缺,他還是想念那裡的蟲鳴聲。
接替陳濤,升職為警察局副局長的聶正盛看見了蕭湛眼中的決意,沒有多加挽留,就放人了。
那天他正陪同市長招開了記者會,宣布了警方成功的緝毒行動。新聞曝光后,市長的支持率急劇上升,對即將到來的市長選情,大為加分。而聶正盛搬進了有著真皮座椅的偌大的辦公室,門外擺排著外界送來許多的花籃,魅影歌舞廳是其中之一。這幾日,他在市長的指示下,正跟接替應成雄掌管魅影的接班人談判著未來的新秩序,新的遊戲規則。
他知道,身邊倘若留著知道太多內情的蕭湛,有害無益。
蕭湛離開a城前的那天,一夜未眠,在凌晨五點整,推著一箱行李出了門。他腳上還是穿著那雙白色帆布鞋,他死命地刷過後,終究回不到嶄新的純白,但那灰色污漬逐漸不再那麼刺眼。
在寂靜的破曉前時分,計程車穿過a城的街頭,掠過車窗的霓虹燈無聲地閃爍不熄,蕭湛心無旁騖地只看著前路,那時夜空依舊一片漆黑。
幸而,黑夜已深,白晝將近。
蕭湛坐上最早的一班南下火車,列車開始移動時,一抹白才緩緩地從東方的地平線浮出,他的雙眼瞬間又有了光。
看著那微光,他心想。
『天亮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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