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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掌門高義!”
“多謝雲掌門為我等開道!”
到處都是崇敬的人臉和感激的高喊,與漫天雨聲一樣熱烈,將他淹沒。
雲樺回身,看著這些人影。
想起天機門前,那些為北辰仙君歡呼的人影。
他心內感到前所未有的震蕩。
也前所未有的放鬆。
他與江月白,終於在時空錯位的這一刻,
重合了。
* * *
霧山公子的雲船停靠在靈海之岸。
霧山公子本人雖已不在船上,但奢靡盛宴仍在船上。
巨型雲船此刻卸掉所有的屏障,所有修士都可以登船。
休憩也好、放縱也好,沒有任何限制。
晚衣第一次踏上霧山的地盤。
從前她從不參加任何這位“霧山公子”舉辦的雅會,前幾日登船時被對方以“位置已滿”拒絕。
此刻只覺得對方拒絕得好。
飲酒狂歌、男歡女愛,都沒有任何遮掩。
這樣的盛宴,用“奢靡”兩個字,都是對這兩字的侮辱。
晚衣戴著面紗穿過人群,周圍的喝醉的男修們都看直了眼睛。
竊竊私語聲在她身後瀰漫。
她目不斜視地繼續向里走,忽然被一隻手拉進迴廊陰影里——
晚衣一驚,扭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你來這裡做什麼?”紀硯壓低聲音問。
“師兄可以來,”晚衣聞到他滿身的脂粉味,皺眉收回自己手臂,“不許我來嗎。”
自從紀硯離開師門之後,兩人便極少見面,仙門武宴與天機秘境里的相逢,也是寡淡到連寒暄都沒有幾句。
昔年手足之情早已煙消雲散。在晚衣眼裡,紀硯與穆離淵一樣,都是惹得師尊心力交瘁的叛徒。
“這裡很不安全。”紀硯沒有解釋什麼,用了密語,“你最好現在就離開。”
“這裡不安全,是指這艘雲船,”晚衣道,“還是指這片靈海。”
“都是。”紀硯說,“靈海之境開得太順利,我覺得有問題。”
“靈海之境已開,師兄卻在這個時候勸我離開。”晚衣冷笑,“不覺得有些刻意嗎?”
二十六家裡,除了滄瀾門,就屬紀硯的玄書閣最有實力爭奪到更多靈海資源。
此刻晚衣出現,顯然給他增加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
紀硯見晚衣轉身要走,上前一步,攔在了她面前,快速說:“靈海前的崇山禁制是解開了,但靈海四周鎮壓著數萬頭上古惡獸,兇殘無比,百年前被飛升前輩的仙鎖困在山下,懲罰它們百年來聞著靈海氣息卻喝不到。現在地脈動蕩,很有可能刺激到它們......”
“多謝師兄好意。只是這裡都是仙門修士,又沒有妖魔鬼怪的氣息,怎麼會刺激到惡獸?”晚衣繞開了紀硯,“既然師兄這麼擔心會出危險,自己先走不是更好嗎。”
“話我說到,師妹願不願意相信我無權干涉。只多說一句。”紀硯沒有再攔,在她身後道,“小心霧山,我覺得他沒那麼簡單。”
“我也多說一句。”晚衣腳步微停,“我不會離開,我此來,是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 * *
靈海靈息縹緲無形,遠觀是海,近看卻是霧。
靈霧離開靈海便會消散,除非有流動著的靈脈滋養。
也就是說,此間靈息不能脫離活體儲存,只能存於丹府。
修士的修為不同,丹府靈脈所能接受儲存的靈息也不同。
但哪怕是最頂級的修士,一日最多也只能吸食六個時辰,靈息便會達到丹府上限。再多則會撐爆經脈,適得其反。
散修們白日前往靈海吸收靈息,打坐修鍊。
夜晚歇在霧山的雲船,縱情狂歡。
所有人都在想,這將是他們漫長一生中,最欲|仙欲|死的難忘時光。
短短數日,已有不少修士藉助靈海之息,突破修鍊瓶頸。
靈海也從原先的汪洋浩蕩,變作淺淺一片薄金。
......
黎鮫站在雲船的窗前,望著斜陽下那片逐漸單薄的海,凝眉沉思。
身後腳步響起。
她連忙調整臉上表情,回過身。
數個滄瀾門弟子抬著各式珍寶裝飾走進來,一言不發地布置房屋。
黎鮫看著他們在屋內走來走去,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回姑娘。”一個弟子答道,“雲掌門吩咐了,要我們今日將婚房布置好。”
“現在布置?”黎鮫慌張起來,“不是說回去才成婚嗎?怎麼突然提前到這個時候?”
那日她按照秦嫣出的主意,假意告訴雲樺她改了主意,想要一同前來靈海,等回滄瀾門之後再說成婚的事。
她原本計劃著可以拖延很久,可沒想到雲樺忽然言而無信,居然要在這個時候就和她成婚!
黎鮫繞開這些弟子就要往外走。
卻被門口的人堵了回來。
“這個時候不好嗎?”
雲樺踏進了房內,暗紅色的長袍襯得他原本溫和的眉目顯出幾分剛毅,但也平添幾分陰沉,“這個時候,可比任何時候都要合適。”
在滄瀾門內成婚,只有一個門派的觀眾。
仙門武宴,只有二十六家的修士。
易寶雅會,不過多了些散修。
而此時的靈海之境,聚集了全三界所有的修士!
他雲舒棠已經在萬眾矚目之下,斬開了靈海禁制——遠比當年江月白斬開天機門禁制要風光無限得多!
他要好事成雙,繼續在這片崇敬之中延續他的風光,迎娶當年江月白沒有娶到的女人!
再沒有比這個時候,更合適的時候。
雲樺一步步走近黎鮫,將她逼進角落,低啞地說:“別再想著江月白了。清風明月都是假的,你要是了解真實的他,說不定和我一樣,會覺得想要作嘔。”
黎鮫記著秦嫣的話,什麼都沒有反駁,只無言地看著面前的人。
“你沒見過他最骯髒的一面。”雲樺緩緩說,“我,見,過。”
見過他卑微跪伏在別人身下。
見過他清冷的臉側晃蕩著濕汗。
見過污濁的痕迹順著他蒼白的皮膚流。
每一幕畫面都深刻腦海,揮之不去。
雲樺曾經那句話沒有騙黎鮫——他的確經常回憶起江月白屍體的慘狀。
明明那些傷痕都在江月白身上。
雲樺卻覺得屈辱,丟臉,難以言說的厭惡。
“你被他的外表騙了。他配不上你、給不了你想要的。”雲樺看著黎鮫的眼睛,“但我可以。”
那樣骯髒的人,憑什麼能得到最純潔的滄瀾雪山明珠。
從小到大,江月白從來沒有討好過巴結過黎鮫,他為黎鮫付出的,遠不及自己多!
憑什麼能得到黎鮫的心?
黎鮫強忍著想要逃離的衝動,迎合著笑:“我知道師兄可以......”
“知道?”雲樺伸手捏起黎鮫的下巴,仔細看著她每一個細微神色,口吻懷疑,“既然‘知道’,為什麼方才露出那種表情。”
“師兄的天機劍破了飛升前輩留下的凌雲禁制,當世無人能及。”黎鮫知道雲樺多疑,努力將語氣放得自然,解釋道,“我只是以為師兄心思應當還在靈海,所以剛剛提到婚禮才會有些驚訝......”
“無人能及?”雲樺打斷她,微微俯身,“這回又不說,‘我一輩子都比不上江月白’了?”
“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黎鮫繼續笑著,“我多年沒回仙門,只覺得‘風雪夜歸’才是天下第一劍,如今見到了天機劍風采,想法自然變了。”
“天、下、第、一、劍。”雲樺緩緩重複著幾個字,而後露出一個冷笑,“果然。”
果然,女人無情,只認強者,不認真心。
從前他沒有天下第一劍,再殷勤的真心都被棄之如敝履。
如今有了天下第一劍,所有的惡意都可以被原諒。
雲樺鬆開了黎鮫,視線掠過她,望向窗外的靈海。
金色的靈波起伏,如同那日仙門百家朝他揮舞致意的手。
“雲掌門!”屋外有修士道。
“說。”雲樺沒回頭。
“這......”那修士猶疑了一下,“事關靈海......”
雲樺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黎鮫的臉上,語氣別有深意:“說啊,當著掌門夫人的面,有什麼是說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