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給他的這把,才是真正的天機劍。
為什麼?
為什麼江月白騙了他那麼多次,為什麼這次卻沒有騙他!
穆離淵猛地抽回了手中長劍!
江月白的身體被帶起,又重新跌落,仰倒在了濺滿鮮血的山石上。他身前和肩頸的白衫被劍風撕裂,露出了鎖骨上尚未癒合的傷口。
帶血的銀環在月光下刺眼。
秦嫣的秘葯可以恢復修為靈力、癒合身上所有傷口,為什麼江月白要留下鎖骨的這處傷?這處如此屈辱的痕迹?
穆離淵還沒來得及問清楚。
但他知道永遠也聽不到答案了。
江月白的身體順著染血的石壁向下滑落。
穆離淵鬼使神差地俯身,接住了這具鮮血淋漓的身體。劍尖扎入泥土,勉強撐住了他自己也搖搖欲墜的身子。
帶血的手緩緩摸上穆離淵的劍刃——江月白用殘破的手指,幫他遮住了劍身上露出的那一小截碧藍色光芒,沒有讓遠處的修士看見。
“這是......”江月白抬起淌血的長睫,“我能給你最好的東西......”
山崖之上寒風呼號。
穆離淵覺得臉上濕冷,好像有落雨的水痕。
可是天沒有下雨。
江月白看著他,艱難地抬起另只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側臉。
穆離淵記起,江月白以前也對他做過這樣的動作,在已經記憶模糊的當年。
小時候他哭,師尊便會這樣撫去他眼角的淚。
哭......?
穆離淵心頭一顫。
他流淚了?
他怎麼會流淚?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流淚?大仇得報,他該開懷大笑。
他該暢快淋漓、飲酒高歌!
他要離開這裡、他要去煉好天機劍、他要回到魔界去、他要大宴魔族、普天同慶!
可他一動也動不了。
江月白的眼眸涌滿了血,已經看不清眼前人,只用流血的指腹摸索著穆離淵臉上那些淚痕。
“我的淵兒......”江月白的手緩緩垂落,在穆離淵的側臉留下了一道血印,“終於不用再恨了。”
晚衣的哭聲遠遠傳來:“不!不要——”
無數身影朝著此處結界奔來,但穆離淵什麼都看不見。
他只看見雪白的衣衫四周騰起了淺金色光霧。
是周身靈脈化成的淡淡光芒,輕緩飄散在暗夜的落雪裡。
江月白自毀了靈元。
穆離淵覺得心頭腦海皆一片空白。他愣愣地伸手,去抓空氣里飄揚的金色靈霧。
但它們太輕了、晚風又太大,飛散得到處都是。
怎麼都抓不住。
“不要走......”他祈求般地喃喃,像個無助的孩子,“不要走......”
他在說給飄遠的靈光、在說給風聽。
可晚風冷酷無情,瞬間將那些碎裂的靈霧吹散!
風帶走了懷裡人的溫度、吹乾凈了血腥味。
陰雲翻滾,空中飄起了真正的雪花。
“為什麼......”穆離淵收緊手臂,用力抱緊懷裡的人,但他知道他想留下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悔痛交加
第25章 真相遲
好好活著
周圍響起雜亂焦急的聲音, 刀劍靈光由遠至近破風而來。
穆離淵卻什麼反應都沒有。
大雪紛紛墜落,伏墟山從沒有下過如此大的雪。
結界炸開巨響,仙門法器攜著殺意瞬至, 穆離淵依然閉眼埋在冰涼的白衣里,近乎無聲地喃喃自語:“師尊, 我好冷啊......”
下一刻, 仙門法器的靈光在他面前兇狠閃過——
卻沒有傷及他分毫。
呵斥謾罵聲中,懷裡抱著的人猛然被奪走, 有人揪著他的領子將他狠狠按在山石上!
碧滔劍抵著他的咽喉,蘇漾在風雪裡紅著眼嘶吼。
他卻什麼都聽不到。
他只在想:對面的人為什麼還不下手, 為什麼還不用劍刺進自己心口?
碧滔劍已經猙獰到扭曲, 蘇漾的手用力到崩出血線。
劍鋒卻仍然刺不進穆離淵的身體。
穆離淵看到蘇漾通紅的雙眼湧出大股的淚水。
“你怎麼對得起他.......”蘇漾臉上淚痕交錯,吼道, “你怎麼對得起他!你......”
蘇漾話音一滯, 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整個人搖晃一下, 差點摔跌在地。
晚衣和秦嫣趕忙去扶蘇漾, 卻被蘇漾掙脫開, 他抹了一把嘴邊的血,指向穆離淵, 錯亂地喊著:“殺了他......殺了這個混賬!殺啊!你們去殺了他!”
秦嫣一直試圖安撫蘇漾, 可幾次被他推開, 最後只得大喊一句:“你殺不了他!”
蘇漾劇烈地喘著氣,臉上淚汗混雜。
秦嫣抬手指著穆離淵, 聲音顫抖地問蘇漾:“你看看, 那是什麼。”
蘇漾抬眼望向穆離淵——
風雪。
到處都是飛旋的風雪。
伏墟山從不下雪, 這些雪卻如此真實。
......風雪夜歸!
風雪夜歸的劍氣, 在最後一刻化成護身結界,貼著穆離淵周身,凝成了一層刀槍不入的屏障!
蘇漾不可置信地搖頭,握緊手裡已然變形的劍,掙扎著站直身子,瘋癲地喃喃著:“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江月白要他活著。”秦嫣重複了一遍,顫抖的聲音成了嘶喊,“江月白要他活著!”
蘇漾怔住,一步也走不動。
江月白知道他們不會放過穆離淵。
所以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們——放過他。
晚衣失魂落魄地跌跪在地,趴在江月白身上崩潰地失聲痛哭。
周圍飄搖的風雪浸透了她的衣衫,凍得她劇烈發抖——那是風雪夜歸殘留的劍氣,是江月白用盡所有靈力留給穆離淵最後的保護。
“為什麼!為什麼啊?”晚衣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如此失態地嘶吼大喊,“為什麼會這樣啊......為什麼啊!”
師尊為什麼要對穆離淵這個早就背叛師門的逆徒心軟!
師尊從小就教她不要對仇人心軟,為什麼師尊自己做不到?
江月白的胸前全是鮮血,染了晚衣滿身。
她徒勞地用手去捂江月白心口那道劍傷,可只感受到了死寂的冰冷。
“不會的......不會的......”晚衣幾乎無法思考了,恐懼和絕望如滔天巨浪將她沒入深海,“不可能的......”
前幾日她還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見師尊,沒想到訣別來得如此突然。
此刻她才發覺,她根本接受不了訣別。
沒有江月白的往後餘生,她該靠什麼支撐自己活下去?!
“穆離淵,”一個略顯平靜的男聲忽然從眾人身後傳來,“你都對師尊做了什麼。”
秦嫣和晚衣循聲望去,看到紀硯正目光沉沉地望著穆離淵。
穆離淵靠在山壁上,雙手和身前都是血,身體周圍安靜地飄著風雪夜歸的寒霧。
面紗已經撕裂,深邃的眼眸里只有茫然——他的視線看向前方,卻沒有焦點,像什麼都沒看到。
紀硯面色陰鬱地繼續向前走,停在穆離淵面前。
“我問你話。”紀硯的聲音很低,穩得沒有半分波瀾。
穆離淵的視線終於從遠處收回來,緩緩移到對面人的臉上,答非所問地說:“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紀硯猛地揮拳砸了過去!
穆離淵被打得偏過頭,唇角滑下一道狼狽的血痕。
風雪夜歸的護身屏障能抵擋住仙門法器。